《懦弱》
16
氹仔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高級日本餐廳內。
張劍香盛了滿滿一盤刺身,放在面前,開懷大嚼,見對面的梁鏡暉碟子上只放了兩三塊天婦羅,說道:“暉sir,幾百元一位的放題,魚生也不吃,只吃天婦羅,不會這麼浪費吧!”
“慢慢來,有時間。”梁鏡暉在想案件,沒心情吃東西。
“是了,剛才我一直想問,雖說那肢解案是你第一宗正式參與的案件,但警方動員了那麼多人力物力都查不到兇手,你那時也只是個普通偵查員,破不到案責任也不在你身上,你為何會如此執着,又好像很內疚似的?”張劍香見今天與暉sir混得熟了,便大膽說出了自己心裡的疑惑。
梁鏡暉道:“沒甚麼特別,只是我這個人比較固執。”
“你一點都不像這麼固執啊!內裡是否有甚麼你不願告訴人的隱情?”
“沒有!”梁鏡暉斬釘截鐵地道,“我去拿一點海膽壽司。”說完離開座位走開。
張劍香聳聳肩。自顧自吃刺身,一邊無聊地上facebook,見梁鏡暉拿着東西回來,立即召喚他道:“喂喂喂,原來你們那個廳長那樣出風頭!”
“哪個廳長?”梁鏡暉坐下。
“案發當日出來接受訪問的那個靚仔呢!你看……”她將手機遞給對方。
梁鏡暉拿來一看,只見畫面中司徒河清正穿着沙灘短褲,跪在地上,向一個美麗的泳裝女子求婚。
“誰上傳的?”
“我的一個同事,她男朋友是有錢仔,那天被邀請出席這個派對了!去派對的人非富則貴,隨便認識到一個都發達了!可惜我沒機會去……”張劍香嘟嘴道。
“貪慕虛榮!”梁鏡暉似是很不屑地將手機還給對方。
“我說笑罷了!找個成熟、穩重、收入穩定的好老公就得了,我會專心相夫教子。”張劍香接過手機,“怎麼,你好像不感興趣?”
“大人物的事,關我們這些小人物甚麼事?”他拿起一塊海膽壽司放在口中。
“你不想知道司徒sir求婚的女子是誰嗎?”
“司徒sir前司徒sir後,叫得那麼親切……那女子叫黃蔓謠,父親是行政會成員、立法議員、朗天集團有限公司總裁及太陽神等賭廳的大股東黃天朗,我早知了。”
“嘩,暉sir你好厲害啊!”
梁鏡暉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我又想知呢,司徒……司徒廳長他又會那麼厲害的?三十出頭,就做了廳長,我聽說在警隊不是要捱很多年才可升職嗎?”張劍香好奇地問。
梁鏡暉見今天對她已說了那麼多話,一不做二不休,也便乾脆跟她解釋了:“你知道澳門有兩種警察啦,一種是治安警,一種是司法警。在治安警察方面,他們的職級由低至高是警員、警長、警司、警務總長,再到警務總監,警務總監是最大的,通常是保安司司長或治安警察局局長;至於我們司警嘛,跟你說是很複雜的,三言兩語說不清,不過屬於刑事偵查的工作人員方面,由低至高主要是刑事偵查員、副督察和督察。我是督察,職位大概相當於治安警的警司吧!廳長是我們司警局的主管人員之一,通常是由督察擔任。澳門的督察與香港的督察是不同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對着張劍香怎會那麼多話。
張劍香聽得一頭霧水,訕笑道:“算了,原來那麼複雜……你還是不用詳細告訴我……”但轉過頭又道:“可是我真想知道司徒廳長怎會那麼年輕做上廳長,他是不是有後台?”
梁鏡暉沒好氣,“人家出類拔萃嘛!”
“講啦講啦!”張劍香搖他的手。
“你放手,我講,我講。……”梁鏡暉招來侍者,叫了一些爐端燒,開始說道:“司徒河清嘛,很多人都說他很能幹、很本事,也很懂得待人處事,但我就認為他很愛出風頭、爭功搏上位,很懂察顏觀色,投人所好……”
“偏見。”
“我不說了!”
“講啦講啦!”張劍香又搖他的手。
“我講了,不要再碰我!”
梁鏡暉說,據聞司徒河清是一個普通公務員的兒子,大學主修法律,取得碩士學位,畢業後,碰巧司警局對外招考副督察,那是破天荒第一次,本來副督察都是由刑事偵查員晉升的,只是那時澳門特別行政區成立不久,政府各方面都缺乏人才,副督察有空缺,而刑事偵查員又找不到合適人選,唯有對外招考,選用賢能。擁有法學士學位及身材高大的司徒河清各方面都很優秀,順利獲錄取後,亦以優異成績完成了培訓及實習,獲聘為司警副督察。
司徒河清獲聘後迅即融入隊伍,屢建奇功,一些澳門從未出現過的犯罪,他都能夠協助偵破,加上法學知識對司警的偵查舉證工作大有幫助,故此他可以說是如魚得水。入職三年後,他就順利考上督察,大半年前刑事調查廳廳長之位出缺,保安司司長及司法警察局局長都看得起他,法學專業也是優先條件,故選拔他接任廳長一職。他加入警隊才短短八年,年紀比古天成還小。
“這麼說來,他都是憑個人努力,取得今天的成就。”張劍香不由得崇拜地說。
“也許是吧!但我總覺得他的手法太過激進,他似乎還未掌握到如何做一個好廳長。況且,我總覺得他怪怪的,一定有不為人知的一面。”雖然盡量顯得自然,梁鏡暉畢竟還是表露了一點酸溜溜的感覺。“你說他全憑個人努力,也不一定啊,澳門街那麼小,人與人的關係如此密切,委任他做廳長也許是政治考量,如果將來他與權傾朝野的黃天朗的女兒結成夫妻,對警隊乃至整個行政當局來說,或許可以減輕一下來自政界的壓力。”
一聽“政治”兩字,張劍香就頭大,正要轉話題,這時剛才點的爐端燒就送來了,有牛柳、雞柳、八爪魚及豬頸肉等,看得她心花怒放,一聲“我不客氣了”,就伸筷夾肉,塞進口中,美美地咀嚼起來。
忽然之間,梁鏡暉有一種被觸動的感覺,有多久沒試過這樣,面對面與一個女子吃飯了?他悄悄地觀察張劍香,她的眉、她的眼角、她嘴巴邊那小小的弧度、她的粉頸,都十分好看,讓他感到一種難以言傳的美感。妻子以前吃東西時,也是這麼開心的,彷彿世上沒有可以令她煩惱的事。梁鏡暉也判斷不到,剛才那一刻的觸動,是因眼前少女而起呢,還是因妻子而起?突然他感到一陣害怕,左手不期然地揣起了拳頭。
張劍香道:“怎麼了?叫了又不吃?”
“吃,轉頭吃!”梁鏡暉掏出手機,想透過玩手機來平息內心的撼動,“我看看今天有甚麼新聞先。”按啟動鍵,原來手機沒電,昨晚從九澳村回來就忘了充電,難怪一整天都沒人找他了。
“電話沒電嗎?我的借給你……”張劍香將手機遞過來。
梁鏡暉接過手機,不得不裝模作樣地打開瀏覽器去看電台的即時文字新聞,不看尤自可,一看之下嚇了一跳,三段新聞標題躍入眼簾:
“正在羈留的金山案疑犯自殺”
“司警公佈金山案破案詳情”
“金山案疑犯涉殺一名吸毒者”
梁鏡暉霍地站起:“怎會這樣?到底發生甚麼事情了?”
17
“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梁鏡暉怒氣沖沖地回到司警局,向在工作崗位上的白蘿莎及林茂棠等吼叫。
“暉sir,我們找了你一整天,你的電話都打不通啊!”白蘿莎道。
“那混蛋不是說過要低調處理嗎?疑犯好端端怎會自殺的?為何召開記者會宣布結案?那混蛋真那麼愛出風頭嗎?這麼大件事你們不會到我家找我嗎?”梁鏡暉又叫道。同僚知道他說的“混蛋”便是司徒河清。
“暉sir,你先冷靜點,我慢慢跟你說……”白蘿莎柔聲道。他們都學習過談判技巧,知道叫一個憤怒的人冷靜一點只會適得其反,只是現在除了叫他冷靜,也找不到其他方法將他的怒火平息。
梁鏡暉憤憤不平地盯着她,道:“你講!”
白蘿莎便慢慢交待昨夜到今夜之間所發生的一切。昨晚,身處澳門監獄羈押者囚區裡的疑犯甘志文,突然要求見警方,向警方交待更多案件詳情,一個當值偵查員趕到監獄協助錄取口供。
口供顯示,甘志文並非在偶然的情況下姦殺戴芳妮,而是在受到一個名叫趙家祥的男子唆使,有預謀犯案。那個趙家祥便是倒斃內港地盤的穿黑色風衣的男死者。疑犯供稱,他不知道趙家祥的來歷,只知道他是內地人,操不純正的廣東話,兩人在角子機中心結識。在案發前一天,疑犯再次在角子機中心碰到趙家祥,對方向他說有發財機會,問他願不願意合作。對方說,他曾在北區一些大廈踩點,知道金山大廈六樓某個單位住有兩個年輕女子,平時出入穿戴名貴的衣物,且作息時間與其他住戶隔開,他知道甘志文是石油氣送貨員,而且主要負責中區及北區的送貨任務,只要甘志文佯作送石油氣罐到她們家,騙她們開門,要搶要偷,都極易得手。男死者又取出“迷姦水”及“K仔”等藥物,慫恿疑犯,要是覺得適合下手,可以將兩女子強姦了,一石二鳥。
按照計劃,趙家祥先打電話去大英石油氣公司用女死者住所的地址訂了罐石油氣,然後甘志文按平日一樣送貨,在約定時間到達上址,見到住宅的門是打開的,他便打電話問趙家祥,趙家祥說因一早見女死者同居的女子外出,便用詭計騙了女死者開門,逼令女死者服食毒品並將其姦污了。甘志文見事已至此,本不想趕這趟渾水,正待離開,卻見全身赤裸的女死者站在面前,指控他強姦,慌亂中更用手機拍下他的面貌。他當時過於惶恐,將門關了,衝進屋裡制止她,抵不住女死者赤裸軀體的誘惑,一不做二不休將她姦污了,又因怕承擔後果,情急之下就將對方勒死。
甘志文殺死對方後,開始全屋搜索,不見錢財,卻見已有搜掠痕跡,才知道自己可能是中計了,趙家祥誘騙他來,目的就是要他做替罪羔羊!那時他十分憤怒,在屋裡點了幾個火頭,打算毁屍滅跡,帶着死者手機和石油氣罐離開了。他回到公司,藉故鬧事而被辭退,潛逃內地躲避一段時間,越想越不憤,便用手機聊天程式,化身成一個性饑渴的美艷女子,添加趙家祥的帳號,裝作偶然找到,與趙家祥交友聊天,誘騙他到內港一家賓館開房。
當天甘志文偷渡回澳門,在酒店外埋伏,將他擄至地盤殺害,一切可說是因他好色而起,故殺害他時使用了兇殘的手段。兇手在死者身上找到了那個十萬元泥碼,卻也找不到任何身份證明文件,說不定死者也是偷渡的,趙家祥也可能是假名。
“就在錄取完口供不久,我們就收到監獄方面通知,甘志文在羈押囚徒室裡,用長褲捆綁在窗口的鐵柵上自盡,被發現時已沒有生命跡象,估計是畏罪自殺……”白蘿莎說。這時本已下班,在外面吃宵夜的古天成和朱飛龍收到林茂棠的訊息,也回來了。
“笑話!笑話!這口供破綻百出,根本解釋不到那麼多疑點!”梁鏡暉怒道。
“這口供合情合理啊,可以解釋很多事情……”白蘿莎輕聲道。
“那狗吠呢?地盤的狗又怎會不吠?” 梁鏡暉頭腦混亂,一時也想不到那麼多,只想了個似乎無關緊要的問題。
“我們今日凌晨按照疑犯所說的時間去查過,原來那時候是清潔公司收集垃圾的時間,其中一個工人很愛狗,經常收集些骨頭剩肉給狗吃,狗知道他來,都會跑到大路道,估計甘志文也知道這個情況,看準時機潛入地盤的……他就住在地盤對面……”朱飛龍道。
梁鏡暉皺眉,“怎會那麼湊巧?……錄口供的是誰?”
“施德夫……”
“又是跟在司徒後面的那隻狗!”梁鏡暉一拍桌子,“那混蛋!真是太神奇了,說破案就破案,有那麼容易?這已不是他們第一次編故事了!他混蛋為了領功,為了破案率,為了傳媒面前的良好形象,真是甚麼都做得出!”
大家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暉sir是經過十多年的奮鬥,才慢慢由刑事偵查員晉升至督察,而司徒河清一進局就是副督察了,很快也晉升至督察。兩人當時同屬刑事偵查廳侵害人身罪案調查科轄下擔當職務主管,與暉sir的穩打穩扎,講求每一個細節都要有合理證據不同,司徒河清行事急進,追求的是破案率,懂得掩蓋案件中可能存在的瑕疵,又愛與傳媒打交道。兩人處事作風迥異,早有嫌隙,只是後來司徒河清三級跳成為廳長,在紀律部隊人員講求絕對服從命令的大前提下,暉sir才隱藏了對司徒河清的不滿。
就在這時,忽聽門口有人咳了一聲,扭頭一看,咳的是科長雪安度,他背後站着一個人,是司徒河清,而那施德夫則跟在身後。
“阿暉,少出句聲,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雪安度說着與司徒河清踏進房內。
不知司徒河清剛才是否聽到梁鏡暉的謾罵,只聽他說道:“幾位同事,最近大家辛苦了,今次這宗案件破得很漂亮,輿論一片讚好,說我們為死者討回了公道,希望大家再接再厲,加倍努力!謝謝大家!”說完稍稍一鞠躬,轉身便要離開。
“司徒廳長,”梁鏡暉按捺不住,“當初你不是說要低調處理嗎?”
司徒河清回轉身來,仍是和顏悅色,道:“暉sir,你有意見可以跟你直屬上級Andre科長反映,我相信他會很樂意轉達的。”說着向雪安度一笑。雪安度的葡文名是Andre Silva。
“不,廳長,我想直接跟你說。”梁鏡暉道。
司徒河清看一看手表,好像很趕時間似的。
“好,你說。”
“廳長,我們審問了甘志文幾次,他都不肯承認跟黑衣人認識,怎會無端端招供?”梁鏡暉踏前一步說。
“你們濫用私刑,那傢伙吃軟不吃硬,怎會妥協。”司徒河清一笑。
“是不是你找人幫他落假口供?”
司徒河清臉色一暗,道:“你別亂說,這是很嚴重的指控。我給你面子才叫你暉sir,但你只是我的下級,我容忍有個限度。”
梁鏡暉壓抑怒火,“每次案件都這樣草草了事,你知道這宗案件對我們司警的重要性嗎?你知不知道黑衣人未必是被甘志文殺害?難道那些人的人命就那麼賤?真相未查明,隨便編個故事,找個好對付的替死鬼就算了?”
司徒河清也踏前一步,與他對視:“是疑犯自己招供的!難道我有能力令他在獄中自殺嗎!他的死我也不想!”
“好!就當兩個死者都是疑犯所殺的,也不急於那麼快向社會公佈!你可以等我將所有細節查個水落石出再公佈!你到底有甚麼盤算?”梁鏡暉又逼近一步。
“我有甚麼盤算了?”司徒河清也向前一步。
“有!你有!你想建立刑事調查廳辦案效率高的形象,你想我放棄追查邵月雲的案件,好讓你籌備婚禮這段期間,社會上沒有對司法警察局、沒有對你不利的訊息!”
“放屁!你會不會想太多了?”
兩人四目瞪視,互不相讓!
梁鏡暉突然雙手抓住司徒河清西裝的領子,咬牙切齒道:“司徒河清,我告訴你,就算你制止我,我都要在這半年裡找出殺邵月雲的兇手!我也會找到殺害黑衣人的真兇!有本事你就給我紀律處分,我有恩於局長,你看他批不批?”
司徒河清將他推開,“放肆!”
梁鏡暉想到過去司徒河清總是將他查到一半的案子搶去立功,又或將一些已有明確目標的案件,從與他所掌握的截然相反的方向結案,再想到上次司徒河清冷淡對待發現邵月雲頭骨的事,加上今次處理戴芳妮案件的手法,新仇舊恨在腦海翻滾,他一時之間火遮眼,右手掄起拳頭,向對方擊去!
眾人一聲驚呼,卻見千鈞一髮之際,梁鏡暉突然一個踉蹌,站立不穩,說時遲那時快,對方已避開他的拳頭,還手一拳,正中鼻樑,他應聲倒地。
司徒河清整整衣領,丟下一句“發神經”,領着施德夫離開了。
古天成等過去扶起梁鏡暉,關切地問:“沒事吧?”
暉sir右手將自己撐起,左手想去抹鼻孔流下的血,卻使不出勁來,憤怒地看着司徒河清的背影,不住喘氣。
18
一個月後。石排灣興盛大廈。
古天成獨自來到自己正在裝修的新居,發現裝修工人都不知跑哪裡了,翻起了原裝的地磚和加裝了電線後,停工已好幾天了,催裝修公司,就說有些材料未運到。澳門人力資源短缺,就算從外地輸入勞工,某些行業還是不敷應用,包括建築裝修行業,一些小小的裝修公司又不停接生意,裝修工人都像打遊擊似的,這裡搞一下,那裡弄一些,四十平方米的單位也要搞半年才能完工。
古天成走到陽台上,望着金光大道那些豪華的建築,嘆了一口氣,呆呆出神。最近諸事煩擾,導致他經常愁眉深鎖。
在公,梁鏡暉那過激行為發生後,他雖然沒有一官半職,但在警局裡也算有江湖地位,司徒河清倒不敢對他怎樣,以免被人在背後非議,只是他的行為被無形中限制了,以前可以隨意到證物室檢查證物,那件事後卻被要求依正手續,必須要獲得廳長批准,這令他再難以為甘志文“翻案”。他也彷彿放下了已完結的“金山案”,而專心一意地尋找邵月雲肢解案的線索,經常請假,打電話也不聽,就連籃球也不打了。由於梁鏡暉的過激行為,整組人都彷彿被冷落了,只獲委派跟進一些普通的打鬥案之類,加上梁鏡暉經常不見蹤影,導致整組人的士氣都十分低落。大家對梁鏡暉的執着開始有微言了,只希望盡快度過這四五個月,追訴期一過,一切也就可以回復正常了。
在私,妻子對他忽冷忽熱,就好似因為嫁了給他,導致人生有所缺陷似的,總而言之,就是有一種不甘心的感覺出現在她身上。她有時表現得很討厭自己懷上了孩子,也經常單單打打,說一些尖酸刻薄的話來攻擊他,有時他工作了一整天,身心俱疲,很想妻子有一聲安慰,但妻子卻拿着手機,與別人聊天。只是,忽然之間她又像換了另一個人,對自己噓寒問暖,關愛有嘉,弄一些好吃的東西,還在facebook上發表一些兩人恩愛的語句。這弄得他暈頭轉向,不明所以。另一方面,供樓要用錢,裝修要用錢,養車要用錢,供養父母要用錢,應酬社交要用錢,準備孩子出生也要用錢,一切都離不開錢,而他兩萬多元的月薪,加上妻子一萬多元的月薪,看似不小,卻也是相當吃緊。
這時單位的門被打開,一位裝修工人進來了,見到古天成,便叫一聲:“古先生!”
古天成彷彿見到恩人一樣,開心地道:“師傅你來裝修了?只有你一個?”
“是啊!地下要開始鋪混凝土和放地磚了……”
“你們都很忙啊,經常不見人!”
那工人訕訕笑道:“我們都聽老闆吩咐,他叫我們到哪裡就到哪裡……”
“你們辛苦了,”古天成從錢包裡掏出一百元塞給他,“拿去飲咖啡……”然後將他發現的一些問題叫裝修工人幫忙修補了。
裝修工人見他闊綽,便主動建議他一些在接下來的裝修過程中要注意的事項。古天成在新居中在逗留了半小時,丟下裝修工人,驅車前往澳門半島一家茶餐廳,與之前約好的一個舊相識的記者前輩會面。
到達約會地點,一個頭髮花白,個子矮小的男人正在一邊喝咖啡,一邊看報紙。那便是古天成的記者朋友李永威。
“威哥,今天沒突發新聞啊?”古天成坐下道。
李永威從報紙移開目光,“古sir,那麼快到?”
“別玩我,像平時一樣叫我阿成得了。”說完點了杯咖啡和一份午餐蛋三明治。
兩人寒暄起來。李永威在一家重點發放突發新聞的小報《濠江快報》任職,是採訪主任,黑白兩道都認識不少朋友,古天成還未成為警察時,就在他手下工作。
“威哥,”古天成話鋒一轉,“你覺得我們的廳長司徒河清的為人如何?”
“他的人真是了不得的好,”李永威讚嘆道:“比那些甚麼沒禮貌的督察好多了!我看好他未來一定是司長!”
“表面上我也覺得他真的很不錯,我也不知道暉sir為何那麼不爽他……”
“你說那梁甚麼暉?唉,他捱了那麼多年也得不到一官半職,換了是我也會妒忌的……”李永威不屑地道。
原來李永威與梁鏡暉當年曾因小事而結下樑子,古天成卻機緣巧合下分別與兩人共事,他甚少在一個面前談論另一人,這次不知怎麼卻破例了。
“也許是吧……”
“最近有甚麼好料給我?”李永威問。
“沒有呢,自從‘金山案’破了後,這個多月我們都只是做些小宗案件……”
“說起破那宗案件也不得不佩服你們的司徒sir,為司警局添加了不少分數。”
“那其實大部分是暉sir負責的……只是後來……”古天成欲言又止。
“後來甚麼?”
“保密!保密!不能說太多,否則廉政公署查我呢!”古天成笑道。
“好吧!有甚麼你們即將公佈的案件,就先告訴我,讓我先發!”
“這個倒無問題。”
兩人又再談論了一會兒。李永威道:“司徒河清將於三個月後結婚,上次在街上碰到他,他說會請我的。”
“真的?相信我們就無緣受邀了……富豪的婚禮,真想見識見識……”
“是啊,聽說黃天朗已出面請了特首做證婚人……黃天朗只有黃蔓謠一個女兒,要是司徒河清與黃蔓謠的婚事無阻礙的話,將來的家產都是司徒河清的了,當年真看不出他有這個資質……”李永威雙眼顯出滑頭的神色。
“當年?”
“我沒告訴過你嗎?當年他讀大學時曾在我們報館兼職,那時的他窮到呢,一件像樣一點的衣服都沒有……幸好長得高大英俊,要不連我們報館都給人笑話了……”
古天成奇道:“威哥,你沒記錯吧?他不是公務員的兒子嗎?怎麼說都不會如此寒酸吧?”
“公務員?我沒詳細了解,不過公務員也分好多等,有一些只有幾千元月薪,能養活自己都很不錯了……說起來,我反倒記得他有一個妹妹,見過一次面,好乖巧,不怎麼愛出聲……”李永威回憶道。
古天成不禁佩服起司徒河清來,若然他與自己一樣出身窮困,有今天的成就真的不容易,自己也是一步一步走出貧窮的,自然知道當中的艱辛。
看看夠鐘離開了,古天成忽然想到甚麼,道:“威哥,你要是方便,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幫我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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