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30, 2023

(金漆皮毛)醉意

Photo by Dylan de Jonge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醉意

太皮

    其實我是有點醉了。我若不醉,不會向那胖阿姨說:“二十年前我經常光顧。”還得借着醉意,才鼓起勇氣說那句話。

    在蘇州十全街找到評價不錯的LA NUIT酒吧,路邊坐下,點了一杯三隻猴子威士忌和一杯忘記名字的雞尾酒。選三隻猴子只是價格較便宜,純飲。我靜靜地坐,很熱,對面桌有兩個女子在聊天,我無聊,一直在觀察她們,但面對我的那位連眼角餘光也沒飄過來。微醺,我又要了一杯威士忌,這次加冰,大概是黑牌吧,貴的不捨得。

    喝罷,我便沿着鳳凰街往宿處走。路上,我又買了罐啤酒,開始唱歌了。我大概二十年前起不敢隨時隨地唱歌,不知哪來的自信喜歡唱歌,也不知哪來的沒信心不敢再高歌。

    一直走,走到臨頓路與大儒巷旁的路口,我碰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他正站在一個攤檔前點餐,打包一份蛋炒飯,一份魚香茄子。他和我打照面,年輕的臉上仍有對未來未經雕琢的冀望。我不敢跟他打招呼,躲在另一個攤檔的椅子上偷偷觀看。那是胖阿姨的夜宵攤,她負責下單和準備食材,丈夫負責製作。

 未幾,食物煮好,裝在兩個白色盒子裡。二十年前的我飢腸轆轆,接過食物,騎着自行車走了。他不知道我,但我知道他,他應該是在寂寥的晚上,看書看得累,肚子餓,直奔胖阿姨攤檔。

    借着醉意,我鼓起勇氣,向二十年前自己的背影喊話:“二十年前我經常光顧。”對他說,也是對胖阿姨說:“你好像沒有變老,還是二十年前的老樣子!”

    “老了!”我醉眼朦朧,聽到了回應,不知誰在回應我。

    接着我就走到大儒巷與平江路之間的積慶橋,坐在橋面上,倚着圍欄,望着頭頂的樹發呆。我其實很高興,我充實地又活了二十年。幾年才重遊舊地一遍,就讓自己好好地懷舊吧!畢竟人生還有幾多個十年?

Saturday, December 23, 2023

(金漆皮毛)食花生

 

Photo by Dan Cristian Pădureț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食花生

太皮


    自小愛食花生。這個“食花生”沒有特殊含意,非指看熱鬧或“吃瓜”,意義單純。

    這喜好又得從幼年講起。馬場木屋區晚上,富記士多門外,勞累了一整天的莊稼漢和地盤工,用瓶裝汽水盆疊成的桌椅,打赤膊,開一瓶青島啤或者九江雙蒸酒,倒一包花生,興高采烈地坐着聊整天的見聞。

    他們吃的是一種叫天府花生的產品,那時木屋區也只能買到此一牌子。花生個大,味淡,補充能量一流。那時,就很羨慕大人的輕鬆自在,我之所以愛吃花生,也許受到這種印象的加持。

    後來知道了天府之國乃四川盆地,此花生來自四川。小時候能吃到的預包裝花生還有印尼萬里望花生。花生細小,肉質緊湊,入口鹹香。主要有兩個品牌,一為時興隆,“少少鹹,多多脆”的廣告語深入民心;另一是三角嘜,是少有能夠成功佔有市場並屹立多年的本澳品牌。我的評價是前者精緻,後者粗放,味道不相伯仲。

    中學時,家母會在拱北買散裝花生。有一種紅泥花生,味道甚佳,晚上我一邊與家人看《真情》,一邊就能自個兒吃下兩斤。家母知我愛吃,索性都整袋買回來。早前寫文章提到此事,心念一動,到淘寶一搜,一如所料搜到相關產品,買回來一試,味道和口感都大感失望,且吃起來髒兮兮的。到底以前為何愛上?也許是出產者不同或自己口味已改變吧。

    這些都是現成炒貨,母親則會弄水煮花生,鹹香可口,殼內滲了點鹽水,好味。吃不完晾乾,卻不怎麼好吃了。

    現在,“大而無當”的天府花生已在市場少見,萬里望花生仍有不錯銷路。近年市面上出現廣東省出品的預包裝甜酒花生、蒜香花生、鹹香花生和陳皮花生等,我每款都試過,基本均可納入可口之列。北區有某超市販售核桃花生,如萬里望花生般小個,卻鬆脆多汁,抓住了我的味蕾。

    不過,有專家認為,花生對身體卻是“有害”的。

    一般而言,一粒花生有四分一碳水化合物、四分一蛋白質,餘下的一半是油脂。我國作為花生生產和出口大國,一些改良品種,油脂更高。

    作為堅果中的草根階層,在脂肪有害論時期,食花生的問題主要是其油脂量過多。不記得在哪裡看到有專家說堅果雖然營養好,但每次吃少於十粒為妙,原因是脂肪對身體不好。但除了家裡清蒸或白烚的食物外,有哪些食物會少油脂呢?油脂等同美味,只是你吃的時候看不到而已。

    油脂作為三大營養素一員,近年已逐漸得到平反。花生的單元不飽和脂肪酸較多,據稱能減少“壞膽固醇”,然而,其多元不飽和脂肪酸中卻富含Omega-6脂肪酸,專家認為這種脂肪酸會引起身體的發炎反應,相對而言,Omega-3較有益。

    按資料,若過量攝取Omega-6脂肪酸,會導致人體發炎,使內分泌和免疫系統出問題,一如肥胖,也是身體發炎的一種表徵。然而,Omega-6脂肪酸在人體中卻有重要任務,包括保護細胞結構、調節代謝機能和免疫反應,並可促進凝血作用,是很重要的營養素。

    我們日常使用的食油,包括大豆油、芥花籽油以及玉米油等,幾乎都含有大量Omega-6,花生油Omega-6的成分,更可謂出類拔萃。慶幸的是,大豆和玉米都存在大比例的基因改造產品,而現時花生似乎還沒有轉基因品種投產。

    除了Omega-6外,眾所周知,花生的“害處”還有黃曲霉毒素(致癌元兇之一),這當然不是花生獨家,米和玉米也有,花生只是更具代表性。

    此外,花生能引致過敏,以西人較多,食一粒花生也能致命,這是我沒法可想的。

    資料說花生是由葡國人從南美帶到澳門,再由澳門傳入內地的,澳門在花生發展史上可謂佔一席位。當年葡國人藉口晾曬貨物從而定居澳門,未知那些貨物中是否就有花生?若然有,誇張地說吧,在澳門食花生,食的也是歷史。

Saturday, December 16, 2023

(金漆皮毛)周餅倫與游鴻明

游鴻明在珠海商演


小紅書上的“周餅倫”


 (金漆皮毛)周餅倫與游鴻明

太 皮

    河北保定一個賣雞蛋灌餅的小販,因長相酷似台灣著名歌手周杰倫,突然竄紅了,攤檔不時大排長龍,他更自稱為“周餅倫”(又稱“粥餅倫”),開設視頻帳號宣傳。這位老翻真的長得很像正版,尤其是低眉幹活的時候,餅印一樣。最近北京有煎餅商家看準這位網紅的話題性,邀請他出席活動,大起宣傳之效。

    說到爆紅的小販,我會聯想到香港去年曇花一現的街市豬肉佬阿威,可惜他冇咁大個頭戴唔到咁大頂帽,明星夢已煙消雲散。不過內地市場大,受眾類型多,且周餅倫主打一個模仿,能順勢發財也未可知。

    據了解,周餅倫並沒刻意模仿,只是天生長得像而已。其實內地模仿明星的風氣一直盛行,最多人模仿的當數劉德華,周杰倫和謝霆鋒等的模仿者也不少。有些人模仿得假可亂真,曾經有商人以“山寨周杰倫”來作為產品代言人,配上一個使人誤會的潦草簽名,令不明就裡的消費者信以為真。甚至有人搞明星演唱活動,請來台灣歌手“伍佰”,卻在過程中被揭破是冒牌貨。

    由於有這種種情況,以至日前我在珠海一商場意外發現台灣歌手游鴻明,作為某家具品牌代言人將到場表演時,第一想法就是:會不會請來假的游鴻明?尤其是看到佈景板選用了他一張二十多年前的硬照,更惹我懷疑。(後來我發現游鴻明近來的活動都用那照片做宣傳,也許是本人指定。)

    我懷着半信半疑的心情,終於等到演唱開始了。一曲《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悠悠唱起,那磁性嗓音和假音轉換,獨有的“游式唱法”,是我大學時期聽到唱碟都爛的熟悉歌聲,台上的大叔是我那時甚喜愛的台灣歌手游鴻明無疑了!對,他就是那個與美女女兒合照的游鴻明!

    我大喜過望,近距離欣賞他演唱着我至今仍不時重聽的《下沙》,甚是感動,想起大學時期的春花秋月,想起那些波瀾的情感,不無感慨。然而游鴻明老了,我也老了。

Wednesday, December 13, 2023

電信詐騙:人傻錢多?

Photo by Sander Sammy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人傻錢多?

太 皮

    最近從社交平台上見到不少人都收到來自WhatsApp的陌生人短訊。若你也收到那些短訊,便會知道內容大概是將你“當成”張三李四,問你對其有否印象,當你說找錯人,對方便打蛇隨棍上說好有緣要交個朋友之類。發訊者又打粵語又用WhatsApp,企圖令你放下戒心,但真正懂粵語的人會知道對方是裝的。

    能放上網分享者大多不會受騙,還會反問對方在KK園區生活如何。那麼會有人受騙嗎?從頻密公佈的電信詐騙案情來看,我相信肯定有。

    電信詐騙案屢屢發生,要不是有些騙案情節離奇金額可觀,作為新聞受眾,我真有點麻木。

    最近公佈的兩宗案件,其中一宗私企女管理層被騙二千八百萬元還要“戴罪立功”協助詐騙,另一宗廿八歲年輕男子被騙走七百萬元,都令我“精神為之一振”。雖云各有前因莫羨人,但看到他們有那麼多錢被騙,總感到自己在財富方面的不爭氣。其實不少人一生都賺不到那麼多錢,他們卻被騙徒足不出戶空手套白狼,我實在不知說甚麼好。

    “公檢法”騙局涉及“資金審查”,騙徒要你交出個人和銀行帳戶資料,乃電信詐騙中最殘忍的,通常受騙者戶口會被清零,一生努力甚或父輩的努力付諸流水。

    有人說,那些人“身有屎”,才會被假公安“拋窒”。別人的情況我不太了解,但如果真的身有屎,提供資金審查不是死路一條?

    若我行得正企得正,就算我真相信“公安”說我發佈詐騙短訊或賣假疫苗,也情知一定是誤會或被誣告,由得他們去查,根本不用怕。況且,自己戶口有幾多錢其實也是私隱,憑甚麼要給你審查呢?由於我“玩壞”了一兩通詐騙來電,未能進一步驗證騙徒的手法了。

    我認為,在預防電信詐騙的工作上,出現了兩方面的障礙。一是大眾都同情受害人,忽視了受害人本身的問題,二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其他人都知道詐騙手法,而沒有動機作出提醒。

 我說在電騙案中受害者也有責任,可能會被唾罵,皆因這是不折不扣的blame the victim。然而,只有如此才能喚醒那些貪心和沒有常識的潛在受害者。

    只要沒有犯罪主體,只要能夠有效制止犯罪行為的實施,任何犯罪意圖都不能產生結果,一般情況下沒可能譴責受害者。然而,電騙有其特殊性,因犯罪主體在境外,且具極隱蔽的渠道和反偵查手段,境內執法部門鞭長莫及,只能透過勸止滙款等方式將損害減至最低。

    電騙利用人性的弱點:恐懼和貪念,來達到目的。“公檢法”騙局的受騙者缺乏常識和缺乏對執法部門行動能力的理解而產生恐懼,而“殺豬盤”投資騙局和“工程師送禮物”等,就是受到貪念所驅使。在這些前提下,所謂的受害者,如果對其或父輩辛苦得來的金錢有所珍惜,多關注社會時事,遇事找人商量,不貪心,電騙案大概可大幅減少。

    也有一些令人同情的情況,例如長者被“猜猜我是誰”誑騙親友出事急須用錢、有人為幫補家計而墮進刷單騙局,又如當年內地曾發生大學新生接到假冒學校來電被騙去學費而自殺的事件等,都不應在“譴責”之列。

    上面是我認為的第一個對防詐工作的障礙,至於第二個就容易理解得多。我們不少人透過警方案情公佈,對騙子手法了然於心,理所當然地認為同溫層社交圈子的人都知道這些手法,而沒動機主動提醒親友。心理學上有所謂的“責任分散效應”,指的是個體單獨面對一件事責任感會很強,但當眾人面對同一件事,如緊急情況,出手幫助的機會就會降低。面對電騙,在提醒與不提醒之間,似乎也存在這些心理因素。

    因此,建議我們每個人都多走一步,向長者和貌似機靈的後輩講解最新的電騙情況,讓他們有所提防。建議有關部門將電騙案輯錄成典型案例,透過銀行向客戶分發,以減少電騙受害者的出現。

Saturday, December 09, 2023

(金漆皮毛)澳門取景

《別叫我賭神》劇照



 (金漆皮毛)澳門取景

太皮


    記得以前觀看那些在澳門取景的影視作品時,總特別留心街道實景的過渡和轉場是否符合現實。我對劇集《十月初五的月光》一組場景特別深刻,明明上一個鏡頭在新馬路,轉頭就去了祐漢,那時覺得很突兀、很奇怪……

    近年在澳門取景的外地影視作品越來越多,較知名的如香港電影《放逐》、《伊莎貝拉》、荷里活電影《非常盜2》、《尚氣與十環幫傳奇》和劇集《巨輪》等。當中呈現的基本上都是一些特色街景的銜接,有時人物明明是在半島行走,轉瞬就出現在離島,十分夾硬。

    早前看了在澳門取景的、周潤發主演的電影《別叫我“賭神”》,情節老套肉麻,演繹手法有濃濃的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風味,說不上好。當中也有不少場景的轉換與上面那些影視作品情況一樣,只是這次,我沒有再感到夾硬的感覺了。換了以前,看到電影出現人物在半島踩單車過程中望着路氹賭場的大屏幕的畫面,我一定覺得難以接受,然而,也許是近年經過上述作品的訓練,已經適應了吧。

    其實,全世界大部分影視劇集都沒可能百分百呈現拍攝地點的現實原貌,只是我們對外國、外地不熟悉,才不會覺得異樣。也許香港觀眾也能判斷港產片中的場景轉換與現實中的差異,但由於在當地取景的電影量大,觀眾已習以為常,只要不是上一個鏡頭在中環,下一個鏡頭去了大埔就可以。

    一句講晒,是我少見多怪。可以這樣理解:那些取景地也在參與演出。演員扮演角色,那麼取景地也能展現特色配合拍攝工作,影視中的澳門只是一個叫“澳門”的角色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澳門是比較特殊的地方,可取景的地方不多,來來去去都是那些場景,且某些街景是長年不變和獨一無二的,不像外地有些地方長得很像(荷里活電影故事發生在美國卻常在加拿大取景),澳門觀眾覺得某些電影的場面怪怪的也無可厚非。

Saturday, December 02, 2023

(金漆皮毛)意外的分享

Photo by Jason Goodman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意外的分享

太 皮

    一位同事說起他上下班開車時,都愛聽綠邨電台,“好多舊歌,好正!”

    我不以為然,認為現在用Apple Music之類的應用程式,基本甚麼歌都可以聽,哪怕是好舊的歌,何須等電台不知何時才播放自己喜愛的歌曲呢?

    口上這樣說,我有時還是會收聽一下綠邨,一來我沒有新歌特別想聽,二來不用煩去聽甚麼歌,三來享受意外聽到觸動自己的歌的喜悅。第一第二點好理解,第三點自己也覺得奇怪,想聽觸動自己的歌,打開播放程式找一首不就可以?

    後來,無意中看到一些資料,提到為甚麼我們在商場或電台聽到一首熟悉的歌時,會特別感受到喜悅。心理學家分析這有兩個原因,其中一樣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心理學認為,人最容易被無預期的喜悅所打動。想一想我們有多少次留下愉快的旅遊記憶,不是去了一個原先沒安排的地方嗎?不是吃了一頓原先沒預料的美味?按規劃的旅遊行程當然愉快,但意外的行程更令人回味。

    對某些人來說,意外之喜並非好事,尤其是循規蹈矩和怕麻煩的人,現在網絡發達,不少人做甚麼事情前都要做一份巨細無遺的攻略,到超市購物也要做攻略,按部就班滿足需要,大大降低了產生意外驚喜的喜悅。不過,通常做足做滿攻略的人也喜歡分享,他們滿足於分享所帶來的喜悅,而這,也正是聽電台歌曲感到喜悅的另一種原因。

    手機播放程式的歌雖然是串流,但你會感到只有自己一個在聽,你不大聲播出來,別人就不知道你聽甚麼,電台或商場播放的歌則不然,你會知道有成百上千的人聽着一樣的歌,有不少人正同時被一首歌觸動。人是群體動物,當分享美好的事物,就會感到愉悅。

    當然,分享有時也會帶來不愉快的後果,第三者的分享會令你我同時愉快,但你與我之間的分享可能就會產生“酸葡萄效應”。

 我們接受分享而感到喜悅,有一個先決條件:平等且不涉及利益與比較。

    從電台聽到一首歌而感到愉快,因為那是不認識的人選擇分享出來的,但如果你認識那位DJ,情況就不一樣,就會思考其選歌標準,從而產生複雜的情感。

    人是群體動物,似乎天性喜歡分享,然而這種分享是要求回報的,原始人打獵回來分享食物,因是原始部落分工明確,沒打獵的人也沒閒着。自從農業社會,就無分享這支歌仔唱,私產的觀念出現,擁有生存資源的人會將利益最大化,窮人只有累死累活。

    情感的分享看似沒有實物的分享那麼講求利益,但實際上也存在很多利益計較。在互聯網時代之前,我們的情感分享僅局限於家人和真正要好的三五知己,大家處在同溫層,血緣和情感的紐帶甚為強韌,這樣的分享,動機和交換條件都頗為單純。

    社交平台誕生以來,分享就有點變味,尤其“朋友圈”,任何人掃個碼都可成為朋友,以致圈中三教九流,不再局限真正熟人,做朋友也得講“權限”,而我們又庸人自擾地思考哪些內容該發,哪些不該發。

    哪怕你的“好友”都是原本認識的人,也不見得就可心安理得地分享。我們的分享,說白了也有部分炫耀的心態,這些分享對其他人來說並沒產生甚麼情感價值,反而是我們希望有人點讚,獲得情感的滿足。別人的點讚,並不一定真心為你感到高興,只是希望你也給其點讚而已。

    有一句毒雞湯是這樣說的:“這個世上除了父母之外,沒有人真的希望你好。”分享容易引起友人間的攀比,因為熟,才會容易產生比較的心態,你不會同某個相隔十萬八千里的同齡人相比誰活得好,但你會跟條件相若的朋友或同事比。攀比不了,就會有酸葡萄效應。

    話說回來,上面說的這些在很多情況下卻不一定管用,皆因根本就不會有人關心你分享的生活,更遑論嫉妒呢。

Wednesday, November 29, 2023

(金漆皮毛)消失的孩子

Photo by Fermin Rodriguez Penelas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消失的孩子

太皮


    十月以來的巴以衝突,至今已造成大量平民百姓死亡,當中有近三千多名無辜兒童。那些兒童都是父母的心頭肉,處在天真爛漫的年紀,昨天還做着好夢,今天就喪生槍炮之下。我們所謂的人生無常,在那些長久活在戰爭陰影下的兒童,卻是成長的常態。除了站在安全區域假惺惺地說聲希望世界和平之外,我們實在也做不了更多。

    近期還看到一些令人傷心的新聞,都跟小孩有關。

    十月四日,一個小女孩在上海浦東的沙灘上失蹤了。那天,小妹妹興高采烈地跟着父親到海邊玩,玩了一陣,父親說要去取電話,竟獨留她在沙灘上。那父親回來,已不見女兒蹤影。

    尋人消息傳出後,網民協力搜尋蛛絲馬跡,從那些曾到沙灘的人憶述,以及照片印證,小妹妹當時乖乖地站在原地,不隨意走動,也不吵不鬧,由白天等到黃昏。警方接報後迅速展開調查,在監控鏡頭中發現,那女孩最後摔倒在海浪中,沒再出現過。

    事件牽動萬千網民的心,甚至有人希望她只是被人販子擄走,起碼仍有生存希望。然而,兩周後,小妹妹的遺體被發現在寧波的一處灘塗上。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人們看到這個結果仍然感到心碎。我看到一則留言,一個備胎中的女人說她和丈夫都希望那小女孩能投胎做他們女兒,他們會善待她,會讓她健康快樂地成長。

    如果譴責那位父親還有人會反對,那麼另一起發生在四川涼山的兒童溺斃事件,卻必然令人恨得咬牙切齒。

    據說一個父母離異、身世淒慘的小男孩,那天跟着一班人去泳池游泳,不知怎麼一個人到了深水區,游泳圈不慎滑開了,矮小的他開始在水中掙扎。整整十分鐘,旁邊有一個成年男人一直看着他生命消逝,竟絲毫沒有出手相救之意。直至小男孩沉入水底,完全沒有動靜,那男人才用腳去撩,像撩一塊破布一樣。小男孩最終被抱上岸,已然沒有生命跡象。此事震碎了網民三觀。

    為人父母,聽到那些兒童不幸的消息,一定感到心傷。在不同事故中,父母和監護人當然責無旁貸,但那些場地安全負責人,又或在場的其他成人呢?即使他們漠視的行為在法理上站得住腳,但在情理上呢?

    還有一宗兒童受傷害事件,也令人感痛心。成都一位母親抱着只有兩歲的小女孩出門散步,卻無緣無故被一隻無人看管的烈性犬洛威拿咬傷。小女孩身上有多處傷口,肺部撕裂。事件是由狗主不負責任引致,理應受罰,冤有頭責有主,將那咬人犬隻送去人道毀滅也相信沒人反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全國竟因此掀起了新一輪殺狗潮。由於犬隻是在小區裡咬人,牽動了物管和保安的神經,他們對無照犬隻和流浪動物展開大規模撲殺。有屋主帶人闖入租戶的辦公室將善良的柴犬和史納莎殺害,有穿制服者破門進入私人住宅裡將退役警犬捕殺。那些人不知對人間有甚麼怒火,發洩在無力反抗的動物身上。

    其中,重慶一校園裡,一隻昵稱小黃的流浪犬被殺害,最令我傷心。小黃身形細小,樣子呆呆憨憨,喜歡吃火腿腸,得到不少學生喜愛。就在小女孩被咬事件後,校園保安藉口有女生舉報被小黃騷擾,在一班學生面前抓捕牠,並活活將其打死。事件引起學生憤慨和傷心。一位學生上傳小黃生前短片,可見牠見到熟人時開心地來回奔跑,忽然發現一根樹枝,像小孩子一樣玩得起勁。

    是的,對不少養狗的人來說,毛孩子與人類的孩子是差不多的。當我們看到其他小孩發生不幸時,我們會感同身受,而當看到毛孩子被大量濫殺,也有不少人同樣痛心疾首。

    我們之所以是人類,與其他動物有分別,是因為人類有同理心,我們能感受到別人乃至其他物種的痛苦。我們人類的“高級”,並非為了傷害身邊的人或物,而是為了更能平等地與身邊的人或物相處。

    只願世界和平,救救孩子!

Saturday, November 25, 2023

(金漆皮毛)霸凌

Photo by Morgan Basham on Unsplash


霸凌

太皮

  (一)

    最近因霸凌而導致的不幸事件引起全城關注。在中學時,我也曾經歷過一段被霸凌的日子。

    我也許曾欺負過別人,或被別人欺負過,但那通常只是在資源爭奪過程中誰大誰惡誰正確的結果,事情是單一的、短暫的,當事人情緒波動後,大概就沒有甚麼心理後遺症。

    霸凌則不同,那是一種持久的、針對性的,以及群體的對一個人的傷害。往往霸凌事件都是在被霸凌者所處的群體中發生,那代表了其被群體排擠,所受到的傷害更為嚴重。

    由於我的人生還未得到所謂的逆襲,按照不要想當年的原則,細節就不多談。那些霸凌者,不妨礙他們做公務員,也不妨礙他們為人師表,更不妨礙他們享用來自父輩傳承的優渥人生,反正在他們心目中,也是“玩吓之嘛”,“人哋咁做我咪咁做囉”,但他們沒想過那些群體起哄、嘲諷或針對,對心理敏感的人來說所產生的陰影是如何的巨大。

    霸凌事件在我與老師產生矛盾,辭去班長後發生,隨着升班而平息。(那位帶頭霸凌的老師後來突然身故,似為事件劃上句號)。這件事大概告訴我,一個人如果沒有建立另一種力量,就千萬別失去原有的力量,否則宵小之輩會趁機爬出地穴,噬食人心。

    那時的學校對霸凌是基本沒有任何支援的,我也不願與家人及其他朋友訴說(這是我第一次分享),只有硬扛——當然,倔強又要面的我當時自然不願承認那是霸凌,那時也沒有這個概念,只會以“竊書不算偷”的方式來判定自己沒有受到不公平的對待。直至多年後,回想自己的經歷,才能不情不願地認清那事件對我的影響。

    也許有讀者認為我會對霸凌者有甚麼勸導的話,那是想多了,因為只要不涉及肢體上的過分傷害,霸凌者的行為沒有被揭露或確認,他們自始至終只會認為自己正確,沆瀣一氣的好友抱團取暖,他們終身都可能活在美滿的人生幻象中,最後充滿正能量地投入主的懷抱。

 (二)

 霸凌者好奸狡,知道肢體上的衝突會招致反抗,面對我等肥屍大隻者,一般都不敢硬碰。他們只敢作出模仿式的、暗示式的、小圈子式的和群嘲式的霸凌,而這些行為往往難以指證。被霸凌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對不少人來說,複述過程會造成二次傷害,他們不敢告訴家人朋友,也不願別人來分擔痛苦。

    更何況,霸凌者都好會演戲,如在學校裡,裝成討人歡心的學生,師長又怎會相信這些小天使正在殘害同儕的心靈,甚至將人逼上絕路呢?

    被霸凌者鬱悶、羞辱和悲憤,然而,正如前文所說,霸凌者根本就無視或否認自己的行為,除非能引起第三者關注,否則受害者悲悲慽慽地面對也是於事無補,只會造成心理內耗,不會妨礙施虐者的愉悅心情。

    渴求霸凌者放過,或冀望他們良心發現是沒可能的,因此,在霸凌事件中,我對於被霸凌者也沒有甚麼好開導,每個人的經歷和承受能力都不一樣,但我可以分享自己曾採取的兩種應對辦法:定義或反抗。

    定義是指,將自己面對的處境作更高層次的解讀。這看似有點逃避,又有點阿Q,但在局面不容許的情況下,是一種令人好過一點的較佳方法。陀思妥耶夫斯基寫過:“對具有高度自覺與深邃透徹的心靈的人來說,痛苦與煩惱是他必備的氣質。”將遇到的霸凌當成培養自己高貴精神的過程,將霸凌者當成小人或廢柴,也未嘗不可。

    此外,那時我也重新定義生活。我開始做兼職,由於職場風氣與學校大不一樣,我工作勤奮,打工生涯竟然十分順遂,以兼職的身份半年左右就晉升為初級管理人員;持續追求文學夢,陸續發表作品,得到心靈滿足……這些,都是應對困境的辦法,投資者有所謂不要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生活亦然,這一切幫助我不會“諗埋一邊”。

 (三)

 我面對霸凌時採用的另一種方式是力所能及地反抗。雖然自認不是省油的燈,但當年面對霸凌的群體我勢孤力弱,能夠反抗的就是那位打工的、投鼠忌器的老師,最後他對我也採取了妥協的態度,不再針對。現在回想,若果當時面對那些同學有不一樣的策略,結果可能更好,畢竟大部分師長是講理的,由權威的第三者介入,直截了當地解決再好不過。

    對於霸凌的反擊不一定要在當下進行,那時我一直默念“君子報仇,十年未晚”,這句話一定程度上幫助我度過那段心裡不好受的時光。當然,我並沒有真的要去復仇,主要是靠此名言來作為自我心理暗示,給予自己希望。

    好吧!現在你們欺負我,將來一定要你們好受,“睇你哋幾時仆街”!

    人生是漫長的,將眼光放長遠,將遇到的困境放在更廣闊的時空裡,不要糾纏於眼下,那並非生命的全部,只是美好人生中的小波瀾,如此一想,很多的坎都可跨越。

    話說回來,其實我有進行隱閉式的“復仇”。感謝那些霸凌者給了我創作靈感,寫小說時以他們為原型很爽,最好他們的子孫有朝一日會研究澳門文學,在資料中找到我的小說,並且會不屑或取笑醜角的行為,而不知道我寫的就是其曾祖父或太婆,想想也覺得爽。

    霸凌頻發的場所不外乎學校和職場。職場的霸凌,多是有權者對某人的欺壓,通常具目的性,如透過孤立某人而逼其辭職等,相信不少人也曾耳聞目睹。大快人心的是,權力是流動的,那些霸凌者通常報應不爽。

    學校的霸凌則影響深遠,先不論學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普遍較成人差,而作為奠定人生社交關係的重要場所,霸凌事件勢必令受害者的人際交往出現難以挽回的傷害,例如原本要好的朋友因誤解或選邊站而疏遠等,更會產生連鎖效應。欺負弱小和落單者是人的天性,霸凌事件不會停止,希望學校能夠多走一步,對霸凌做到主動發現,及時制止。

Saturday, November 18, 2023

住院記

Photo by Marcelo Leal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住院記

太 皮

(一)

    除了女兒出生那一次,對於醫院,我實在沒甚麼愉快記憶。先不說每次都是自己或親人病到五顏六色,才會跑到急診或門診就醫,而有幾回到住院部探望親友,往往都是對方最衰弱或是彌留之時,不只不愉快,有些回憶更是慘痛。生病就沒法談尊嚴,這是大家的共識,尤其我等不名一文之人,跑醫院,住醫院,可免則免。

    話雖如此,只要家中有長有幼,就不能自絕於醫院之外,何況我已踏入中年,未來成為醫院常客也是可預見之事。

    日前女兒因感染發燒數日,久咳不止,覆診的私人醫院醫生診斷後要她立即住院,然而兒童病房一位難求,幸得醫生爭取,於我們徬徨之時找到一個位置入院。

    畢竟是女兒首度入院,她仍高燒不退,我和妻子心情忐忑,真怕在醫院遇到差勁的對待,令她承受不必要的苦痛。事實證明我過慮了。首先在醫護方面,這次大概是我首次感到沒遭受冷漠的一次,護士勤快專業不在話下,醫生認真治療,解說病情也並無敷衍了事;其次是設施,雖是普通兒童病房,但整體比想像中要好,而入住的自然都是天真可愛的兒童,家長也和和氣氣。

    女兒病中不適,吵鬧煩人。她當是住酒店,在不哭鬧或較為舒服時,甚至有點開心。我們小時候生病,大概也是這種心態吧。

    這次住院的原因是不愉快的,但過程還是令人好受,也許是我降低期望值之故(我甚至已做好遇到無理對待時發爛渣的準備)。當然,負責陪過夜的妻子也是女兒康復的功臣,她每晚與女兒擠在那小小病榻中,確是難言愉快。

    女兒在專業和友善的治療下,康復出院。這次經歷,讓我願意回想小時候住在同一所醫院裡的點滴。我兒時體弱多病,曾至少兩度長住醫院,一次在幼稚園,另一次在小學二年級,均由於缺席太久學業跟不上而留級。我相信我是澳門歷史上少有在幼稚園留級的人。

(二)

 我兩次住院經歷,已事隔三四十年,對醫生和護士的印象是模糊乃至沒有的,只記得一位上年紀的姑娘。反而是病友,記憶較清晰。

    那是未改建的舊住院大樓,十多歲時曾因外公入院,我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度過了一夜。深夜極瘮人,拍鬼片一流。在我幼年,那卻是少有與“城市人”接觸的場所。那時住木屋區,在附近的小學上課,一旦離開生活軌跡,就像從頹敗的農村進入城市,儘管那時的澳門街其實也相對落後。

    不記得分別住了多久醫院,反正除了在吊針的時候,大多時候行動自如。我住三等病房,平時病人和探病者會坐在廊道的長椅上聊天,場景相當熱鬧,有小孩玩耍,有大人吵架,有精神失常的病人打針時掙扎弄斷了針管。

    有一次,我母親遇到一個剛入院的舊相識,聊了一陣,她為表善意,叫我取她新買給我的消化餅分享給那人。由於未拆,我一整條遞給他,以為他會取一兩塊,他卻不客氣整條收下。那時我既委屈且傷心,事後母親責罵我。家裡窮,要不是生病,她才不願意買那種貴幾元的餅乾呢,結果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無緣吃到。此事成為我童年陰影之一。

    不記得以前是否也有兒童病房。有一個長髮姐姐,不知在病房還是在走廊上認識,穿着病人服仍掩蓋不住她的時髦與美麗。我是天真小孩,她願意與我親近,每天我都期待與她聊天。我想這樣的美女應該有個帥氣的男朋友吧!甚至幻想她不會老,將來我做她男朋友。

    有一次,她要與一個男病友到樓下去,把我帶上,說請我吃東西。那時在醫院每一餐幾乎都吃一種肉粥,粥熬成糊狀,肉也只是肉末,氣味卻十分誘人,我竟十分愛吃,以至出院後還跟母親說想吃醫院的粥而被罵大吉利市。惟多好味的東西吃得多也會厭,聽姐姐一說,嘴饞的我便欣然追隨。到了住院樓外,兩個大人竟然站在欄柵旁吸煙,欄柵外,有走鬼檔售賣香腸魚蛋。

(三)

 姐姐一手夾着香煙,一手接過從走鬼檔遞來的食物,用竹籤分了一條香腸和幾粒魚蛋給我。那時魚蛋一毫子一粒,每天有一元零用錢的我還買得起,然而在住院期間吃到,風味又不一樣,對姐姐更有好感。

    我將此事告訴母親,她有微言,叫我不要亂吃別人東西,下次別再跟去。可是第二次我還是跟了下去,那時只有姐姐一個,叮囑我看到甚麼也不要對人說起。遺憾走鬼檔沒開,看着姐姐抽煙,我便有點無聊,忽然一個穿得時髦但樣子猥瑣的中年男人走來,逕直走到她面前,兩人有說有笑,夾帶親密舉動。

    那男人輕佻的告訴我,姐姐是他的女朋友。她聽到推他一下,算是默認。我不知怎麼竟感到噁心——原來年輕美女可配老醜男人。

    儘管結局不完美,但姐姐的善待也算是我童年美好回憶之一。除了她,住院期間比較有印象的還有兩個同病房小孩。一個男孩因腳傷住院,我們一拍即合,十分要好,至今我還記得其名字和居住的街,他讓我出院後找他玩,然而他母親知我住木屋區,似有不屑,好像說過出院後就不要來往的話。另一個是女孩子,有整套《IQ博士》則卷千平房子的情景玩具,她常借我玩,我十分喜歡(也可能是不太願借我玩,記不清了)。

    大多數人小時候難免要出入醫院,如果一個小孩在醫院中獲得善待,無論是來自醫護,還是來自病友,也許能在性格的形成上受到一些正面的影響。儘管我說自己不記得醫生和護士,但我確實得到了適切的救治,自那以後沒大病痛地成長,其實那也是一種善待,社會對人的善待。

    也許有人認為澳門的醫療落後,也許醫護隊伍中也有明哲保身的人。但當我聽聞到其他地方的醫療狀況,當我日前在女兒入院時,看到病房外掛着那些感謝狀和錦旗,我相信大多數醫護,正以“醫者父母心”和“南丁格爾精神”來對待自己的職業,善待着同活於這片土地的有需要的人們。


Saturday, November 11, 2023

網紅澳門

圖片來源聲明:摘自小紅書用戶“攝影北滄木”的筆記



網紅澳門

太 皮


    作為旅遊城市,澳門逐漸朝“網紅”方向發展。以人物為例,“網絡明星”因網絡而出名,除了爆醜聞和出意外,他們一般不能在大型的、知名的或正規的媒體上曝光。澳門正兒八經作為歷史、經濟和政治名城,自然不像一般網紅一樣朝生暮死,然而傳統媒體對澳門的挖掘較單調,幾乎每次介紹澳門,某一首配樂就會響起,最終也會朝一個方向定調。

    近期看到的荷里活電影,不少也喜歡使用澳門元素,如漫威的《尚氣與十環傳奇》及謝拉畢拿主演的《絕地迫降》等。前者描述澳門有一個亞洲規模最大的地下格鬥場,而後者則將澳門設定為某傭兵集團的基地,看起來很爽,但其實跟某國長期在人權報告中描述澳門的狀況一樣九唔搭八。

    上述說明了,對澳門過於了解或不了解,呈現出來的都不全面。

    澳門總體經濟體量不能與大城市相比,自然也就不具備成為大明星的條件。網絡則不受此限,網民對小城的介紹一般沒商業考量和道德枷鎖,體驗大多出自真情實感,具可信性,量一大,就形成聲勢,澳門成為網紅城市,看來既是社交平台發展之後水到渠成的結果,似乎也是澳門的天命。

    有網民說澳門是活在濾鏡下的。事實如此,一個旅客攢了錢來旅遊,總要拍些美美照片出來炫耀,把自己P了,順手也將澳門P了。更多的網民對澳門的呈現是無死角的,有人吐槽澳門老破小,路氹城如微縮景區,來一次就不來了,除了賭甚麼都沒有,食物難吃;也看到不少網民的熱愛,還未離開就想再來,太喜歡老建築了,太“出片”了,還有就是對人情味的描述,說我們很友善,不只一次看到帖文描寫巴士上本地乘客願意替沒零錢的旅客付車資等,令我差點以為“最美風景是人”是用來形容澳門的。

    作為網紅城市,澳門尋常巷陌也受到旅客追捧,以至更凸顯了旅遊區就是居民區的矛盾對決。有關當局推動澳門有禮活動時,宜同時推廣旅客有禮活動,如此才能營造優質的旅遊環境。

Wednesday, November 08, 2023

台灣演藝界春宮小說



 演藝界春宮小說

太皮


    近期台灣演藝界醜聞不斷,一件比一件荒唐的、駭人聽聞的“失德行為”被爆料、被曝光,內容有如春宮小說。有些情節相信引發#MeToo“風潮”的荷里活監製哈維 · 溫斯坦知道的話,都要甘拜下風。

    記得以前香港報章的“風月版”有鹹濕小說連載,年少時也曾偷偷欣賞,如果鹹濕小說還在,那些作者也未必想得出如許情節,即外表冠冕堂皇的藝人,其隱蔽的角落是如此不堪入目。看來報章取消風月版的決定是正確的,圖片既敵不過網上J圖,文字比起現實也變得平淡無味。

    相信台灣演藝界這次風波會像其他引發我們茶餘飯後談論的事情一樣,好快又會悄無聲息落幕,但當中出現的濫權、腐化和色膽包天,卻可引以為戒——這是對有權者說的,有賊心沒賊膽的平凡人沒資格去引以為戒,我們無權力無資源,也就沒有腐化的溫床。然而,我們其實也和那些台灣演藝界人士一樣,多有內心的陰暗面,陰暗面就像黃子佼的秃頭,掩飾得很辛苦。

    當然,我們每個人都有一把道德的尺,有的人認為隨地吐痰是人生污點,有的人則覺得天經地義;你以為感情只是遊戲一場,他卻為一段情走上絕路……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有自身道德價值判斷下的陰暗一面。如果每個人都拍一段短片爆料,將所犯過的過錯,以及將所知道的他人失德行為口沒遮攔講出來的話,相信也能在自身的社交圈子引起波瀾。

    我們(不是所有人)喜歡站在道德高地看着別人被揭短,就像自己不會鹹濕,不會希望有某一方面的特權,或不曾犯錯一樣,但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像卡爾維諾小說《分成兩半的子爵》中的梅達爾多子爵一樣,被土耳其的炮火打中後分成兩半,就會發現自己其實也是一半行善,一半使惡。自然這一半一半不是對稱的,有的人好的一半多一些,有的則壞的多一些,台灣#MeToo事件,只是將這一半的壞具體呈現而已。

Wednesday, July 26, 2023

(金漆皮毛)蝌蚪大屠殺







 (金漆皮毛)蝌蚪大屠殺

太皮

    微雨天閒逛二龍喉公園,在澳門人集體回憶的“魚泉”旁駐足。只見幾隻小時候稱作油拐(貢德氏蛙)的蛙類,匍匐在荷葉上呱呱爭叫,又吵耳又有詩意;朝池中細睹,只見撒芝麻般的小紡錘拖着尾巴,有的靜止不動,有的緩慢遊弋,那是蝌蚪,小孩子都知道是蛙類的嬰兒。

    小時候住在木屋區,在我經美化的記憶裡,那是一條美麗的村落。戶外和戶外的各色生物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我成長所經歷,然而自上樓以後,竟有一段頗長時間與戶外割裂開來。直至近年行山,才重新找回戶外的情趣,尤其重遇小時候慣見的生物,例如草蜢、蟬和蝴蝶等。

    比起石頭,山上的水源少,尤其澳門,偶有水源,可發現有細小的蝦,小得我難以透過觀察外觀來求證其種類。蝌蚪在山溪中少見,多出現在池塘裡,然而一些池塘混濁或有浮物,難以細看。二龍喉魚泉水清水淺,蛙類繁衍,終可飽覽小時候愛看的蝌蚪們。

    小時候,在小路上行走,當發現菜園邊小水溝雜草下,浮着一串延綿的反光的東西,摸上手黏糊糊滑溜溜。初不懂為何物,後知道那是蛙卵,看裡面已有黑色圓珠,就知道快將有蝌蚪可捉了。

    捉蝌蚪比捉魚容易,因蝌蚪喜於淺水出沒,且動作遲緩,用簡單的器具就能捕捉。平時也就是用水瓶抓一兩隻玩兒,如果養了幾天還不死,就把牠放歸自然。有一次卻不知道燒了哪根筋,竟然失控地抓捕蝌蚪,幾個水瓶都是黑壓壓的,回家倒在水盆裡,對自己的收穫甚感滿意。

    只是接下來卻出現了慘烈的一幕。不知道蝌蚪像魚兒一樣要用鰓呼吸,也不知道牠們也要進食,數以百計的蝌蚪擠在直徑不到半米,水深不過十厘米的盆子裡,短半晌,已有近半數的蝌蚪歸天。有點惶恐,又不解其故,將死去的移除,心想半數活命就好,玩幾天,也就放回池塘裡吧!不料一覺醒來,蝌蚪又添新魂。

    好睡一晚,起床後急不及待跑去察看倖存蝌蚪,一陣腥臭撲鼻而來,赫見原本仍會見人四竄的小生物,已成一坨互相黏連的死屍,能動的只兩三條矣。

    眼見自己一手造成的惡果,不禁又羞又愧,更是一陣傷心,趕緊將能活動的撈起,放回塘中,再將死去的埋在門前泥土裡。小時候因愚昩而誤傷的生靈實在不少,據說一蛙能產數千卵,希望那次不是被我滅門吧!

    其後我已甚少捉蝌蚪,卻免不了小孩好奇天性,偶爾看到變態中仍未收尾的蛙類,又或剛成形的小蛙,仍會抓上手把玩一番。

    在木屋區時,我能辨別的蛙類(無尾目)主要有四種,除油拐外,還有斑腿樹蛙、癩蛤蟆(黑眶蟾蜍),以及現在已貴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的田雞(虎紋蛙)。雨後田間水淹,有好事小孩號召捉田雞,我時年尚幼,一般不蒙徵召,偶得提攜,也未嘗捕獲,一來動作不靈活捉不到,二來也不想青蛙遭罪。

    按資料所示,澳門尚有澤蛙、沼蛙、錦姬蛙、花狹口蛙和小雨蛙等一共十幾種,真容未詳,偶遇也難辨,幼體的蝌蚪則更加不懂分了。不過我還可區分蟾蜍和青蛙的蝌蚪,較深色且嘴巴在下方的多為前者,後者則較色淺,嘴在前方。

    年前市政部門曾公佈在郊外多處抓獲被非法野放的美洲牛蛙,該蛙類在台灣有“蛙界暴龍”之稱,牠們不會像巴西龜一樣乖乖被囚。幸好發現得早,一旦牛蛙繁衍,對本地生態產生的影響不堪設想!至於要分辨牛蛙蝌蚪則十分容易,其成體有半公斤重,其蝌蚪則有成人女性手掌長。

    二龍喉魚泉裡的蝌蚪,相信就是油拐的子女吧!牠們要長成青蛙,還得在保護力最弱的時期捱過數十天,躲過魚類及其他獵食者的屠殺,也得祈求這些天不會持續高溫導致池水缺氧,才有機會變成個頭小小的幼蛙,進入真正的蛙生。跳出魚泉後,牠們可能發現,原來這個世界與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Wednesday, July 19, 2023

(金漆皮毛)談談《中國乒乓》票房失利的原因




談談《中國乒乓》票房失利的原因

太 皮


    電影《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之所以遭遇滑鐵盧,除了是檔期和宣傳問題外,我認為主要還在於電影過於四平八穩,沒有痛點,也沒有爆點,而故事方面又縛手縛腳,完全展不開來。

    電影敘事尚算流暢,其集結隊員的過程令我想起周星馳的《少林足球》。例如隊員都屬“奇人異士”、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取得勝利、靈魂人物的不放棄精神,以及隊員受傷仍頂硬上的熱血場面等。當然體育類的電影有一定的公式難以擺脫,但將兩片放在一起,將旁枝末節抹除,內核是十分相似的。

    不同的是,《少林足球》有周星馳的無厘頭情節支撐,其精神內核也易於感動觀眾,《中國乒乓》沒有利用乒乓球運動來綁架觀眾情感,這是值得稱道之處,然而主題卻顯得失焦,既不如《中國合伙人》般激發中國夢的熱情,也未能在角色個人成長上着墨,更沒有小中見大,反映中國乒乓球運動發展的歷程。觀眾也許被當中的比賽場面引起過緊張刺激的心情,但卻沒有太大的感動。

    我認為電影最大的問題還是落在對手上面。片中的對手比符號更符號,《少林足球》的魔鬼隊雖然也是張三李四,但他們夠奸夠惡夠強,將少林隊逼上絕路,觀眾難以忘記。而《中國乒乓》的對手,無論是瑞典隊或韓國隊,都只是一些比數和局數的人物化而已。

    電影對外國選手的描寫可謂零,也許是受到真實事件等因素所左右,正面描寫又不敢,負面描寫又不能,結果電影沒法做到有扣人心弦的氛圍,也沒能引起觀眾不想任一方落敗的糾結心理,更沒出現令人咬牙切齒的場面。

    導演手法也有待改進,整個影像敘述,似沒運用任何代入人物主觀視角的鏡頭去描述比賽心情,甚至也無一些具特色的拍攝手法(看此電影的場面像看實況比賽)。這些,也是其票房兵敗如山倒的原因之一。

Wednesday, July 12, 2023

(金漆皮毛)人肉搜尋真人秀



 


(金漆皮毛)人肉搜尋真人秀

太皮


    現時的生活,有點像電影《人肉搜尋》及《真人Show》加起來一樣。

    電影《人肉搜尋》第一集和第二集,均是透過間接畫面的形式來交代劇情,即觀眾並非直接從鏡頭看,而是透過畫面中出現的手機、電腦和電視屏幕等,來了解劇情的發展。雖然當中有些地方顯得硬來,例如人物經常利用視訊通話,又或者忘了關閉電腦的視像鏡頭等,但也說明了,單靠那些電子設備,就足以近乎完美地呈現人們的生活史。

    至於電影《真人Show》大家都很熟悉了,主角楚門是一位保險經紀,他一生都沒離開過的海景鎮,原來只是一個巨大攝影棚。那裡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家人朋友,他的一生都在被直播,只有他一人懵然不知。

    澳門現在到處都是攝像鏡頭。由出家門搭乘電梯開始,我們就進入了攝錄範圍;乘搭交通工具,巴士裡有攝像頭,人手一部可以隨時拍片的手機,巴士外的汽車車cam也正在錄製;下車後,無論是買個麵包、吃個早餐、站在街上與偶遇的朋友聊天,還是直接跑到公司上班,所有一切活動,都已經透過鏡頭轉化成數據,儲存在記憶體裡;如果進入保安嚴密的區域,如賭場和口岸等,更時時刻刻有着數以十計的鏡頭侍候着你。若然家裡也裝了CCTV,那麼就幾乎全天候活在鏡頭下面了。

    先不談那些沒有授權的鏡頭,單就合法使用的,已可以將每個人的生活狀況完整客觀地記錄下來。

    未來,隨着AI和數據儲存技術的進一步突破發展,如果攝錄系統與AI、人臉識別,以及步態識別系統結合起來,撇除私隱和道德問題,將來,也許只須利用一個簡單的應用程式,花幾秒鐘,就可將一個正常壽命的人的整個生活史製成影像檔案。透過搜尋,能找到特定日子的資料,聲畫俱備,至於沒有拍攝到的空白處,也可透過AI成像技術和演算邏輯,拼湊出一個大概來。

   若在三十年前,有人告訴你未來在吃飯時,不少人都會拿着可以拍照的電話對飯菜左拍右拍,又或告訴你任何人都可以廿四小時利用一種叫“App”的東西隨時隨地找到你,你一定覺得匪夷所思,天方夜譚,但現在大家已習以為常,認為天經地義。

    反正隨着web 2.0強化的用戶體驗和網絡個人化時代開始,一直發展到所謂的web 3.0時代,網絡幾乎就是客製化的存在。那麼,未來出現人生影像存檔技術並成為主流,也不應覺得不可思議了。

    將來真人show影像檔案技術也將帶來不同的周邊行業:影片剪輯行業,提供不同的風格選擇,如文藝片、驚悚片或勵志片形式,將你生命中的高光時刻剪輯出來;美化圖像行業,只要付得起錢,就可將你的外觀修圖美化,供自己或子孫欣賞;配樂行業,為每一段生命中美好時光配上獨一無二的音樂;到你死的時候,還能選擇不同的人生總結套餐,豪華套餐收費最貴,會有專人刪除黑歷史,輕者包括亂過馬路隨地吐痰,重者包括出軌或不義行為。在這些影片中,除了公眾人物和已授權者,所有出現的人物都會由AI作模糊化處理。

    當然,這些只是對未來的想像,在還未進展至那個階段時,我們不得不關注攝像鏡頭產生的私隱問題。

    其實也沒甚麼私隱可言,正如前面所說,現在我們就已活在真人show的世界裡。只是,有些鏡頭的利用有法律約束,如政府的“天眼”等,明確規定了保存期限和用途,也有其使用的正當性,對居民來說可以接受。然而,一些私人攝取的影像資料,雖然“出版法”等法律有一些規範,但似乎仍有大量灰色空間,就算攝錄不以發佈為目的,未知當局是否也有指引或規定,要求商戶或個人的錄像監視所收集到的影像資料,設置一個合理的保存期限呢?我不想有一天出現在“停車場車cam撩鼻屎大全”中啊!


Wednesday, July 05, 2023

(金漆皮毛)傳染病連中兩元

Photo by Heike Trautmann on Unsplash

 

連中兩元

太皮


    五月初,家傭“二陽”,轉陰後仍咳足一星期,見她如此,我以自豪又帶點嘲諷的口脗對她說:“點解你咁孱弱?”

    那時,我仍以“天選之人”自居,新冠病毒對我來說,只是別人的經歷。

    現眼報的是,“孱弱”言猶在耳,我竟就中了甲型流感,禍不單行,康復一個星期,竟又染上新冠病毒。不是不報,時辰未到,近年甚少病痛,一個月內竟然連中兩元,兩度發燒。原來我不是“天選之人”,只是去年十二月那一役僥倖闖關。

    中流感是因為女兒感染在先,我要照顧她起居及處理其嘔吐物,不設防接觸大量病毒,加上休息不足,中招是遲早的事;病程大概三四天,康復後生龍活虎,但可能抵抗力仍差,新冠病毒乘虛而入。“挖啊挖啊挖”,抗原檢測終於從我的鼻孔中挖出了兩條線。幸運的是,妻子竟兩度避過感染,得以獨力支撐,照顧家庭。

    無論是甲流還是新冠,我體驗大致相同,就是發熱發冷,汗濕了幾張被,身體疲乏。甲流要好受一點(可能吃了特敏福之故),除了發燒時頭腦昏沉,胡思亂想,退燒後基本就如平常一樣。新冠則有點不同,不但燒得厲害(四十一度!),雙腿又痠軟,感覺很不舒服,退燒後未即時轉陰,身體虛弱,也容易頭暈,在燒退後一周,才敢說基本恢復,幸好沒有咳嗽和喉嚨痛等症狀。

    有人說今次疫情是“查漏補缺”,可能有人認為我不戴口罩才中招,但其實我認識不少人,口罩戴得嚴絲合縫也是同樣染疫,因此,我仍會堅持在大多數場合裸面。不過,我會考慮四五個月後,打新冠疫苗加強劑,畢竟發燒的感受實在不好。

    正所謂每個人都是自己健康的第一責任人,有健康四大基石之說,包括平和的心態、均衡的營養、適量的運動和充足的睡眠。維持身體健康好比打了疫苗,雖然避免不了染疫,但相信也能有效預防重症及死亡。

Wednesday, June 28, 2023

(金漆皮毛)路環暑期無活動

Photo by Senjuti Kundu on Unsplash

路環暑期無活動

太皮


    小女四歲多,首次夠格參加當局“暑期活動”,我屁顛屁顛上網站瀏覽有何合適項目,竟發現整個路環(含路氹城區)沒一個項目容許她年齡段參與,其他年齡段的也寥寥可數,大失所望之餘,實也有點哭笑不得。

    按照二○二一年人口普查,路環人口已達到三萬六千多人,比起二○一一年增加七倍多,當中十四歲以下人口約佔十四個百分點,有五千多人,數目不少。這兩年新樓盤入伙,而未來蝴蝶谷附近還有“人才房”等樓宇落成,人口數目仍在持續增加。

    單以人口密集的石排灣地區(包括公屋群及豪宅群)為例,相關民生康體設施仍然貧乏,更不用提一般青少年“應分”擁有的體藝設施了。如籃球場,石排灣周邊似乎只有石排灣公立學校在非教學時段開放使用的一個,多一個也沒有。

    石排灣綜合社區大樓的圖書館及市政設施,曾舉辦一些適合小女年齡段的活動,她也曾有幸抽中參與,也不排除有關部門或社團,在七八月份會舉辦一些暑期活動之外的、適合幼童參與的項目。然而,作為最大型的品牌項目,暑期活動在路環的缺位卻令人費解。

    雖然暑期活動要有民間團體承辦,而路環先天就沒有這些文康體團體及機構進駐,然而,石排灣有空間,一些社團及上述提到的綜合社區大樓都有場地,石排灣郊野公園也可適當利用。如果當局能主動推動,相信也能在石排灣乃至路環其他地方開展適合不同年齡段參與的暑期活動。

    不像青少年跨區參與活動遇到的障礙較少,畢竟澳門只是彈丸之一,但幼童在接送方面存在難度,亟需在地的暑期活動。澳門主要是雙職家庭,要家傭或長者跨區接送幼童實在放心不下,也不是說我們的兒女是金叵羅嬌生慣養,但為人父母者,總不能不多一份心眼。

    毫無疑問,暑期活動是越辦越好,而就算適合各個年齡段的暑期活動項目,在路環尤其是石排灣開展,運氣差的人也不一定能抽到好籤,結果也只能跨區參與非心儀項目。但起碼,社區中一定比例的少年兒童,能免於跨區之不便,我所願也。

    筆者遷入石排灣十年,體驗到社區設施日漸優化,但生活便利程度實也不能自欺欺人說好,只是成年人有選擇權利。縱使這些選擇有時是被動的,住在這個社區,就要適應這個社區,愛這個社區,而小孩子並沒有選擇住在哪裡的條件,幸運地或許遇到優秀的公立學校及教學人員,有一個面積大且學習氛圍好的圖書館,但成年人仍有責任為他們要求更好的成長環境。

    暑期活動在路環的缺位,也為未來橫琴深合區提供啟示。未知深合區計劃吸引多少澳人居住,澳門新街坊項目合共四千單位,假設都是三至四口之家,取個中間數,少年兒童當有六千人左右,類似於暑期活動等廣泛性的民生項目,如何延伸至那裡?幼童會不會又要跨區才能參加?當然,這是有點過慮了,深合區不可能出現類似情況的。

    有一張對比圖,相信不少人看過,圖片分兩組,各有三個人。一組比喻“平等”:三個相同的木箱,上面站着三個身高不等的人,左邊的高個子能越過圍牆看球賽,中間一個則位置恰當地觀看,而右邊的矮個子只能面對牆壁;一組比喻“正義”:左邊高個子將木箱讓給右邊矮個子,使後者能與另兩人一同觀看球賽。

    因應現有條件開展暑期活動是平等的,如果能進一步投放資源,按照居民入住情況及少年兒童比例,在路環設置更多暑期活動的班別才算是正義。當然,小孩子暑期生活豐富,不同團體機構也會舉辦暑期興趣班,然而,我仍希望,未來能看到更多適合不同年齡段的官方暑期活動項目在路環開展。

Wednesday, June 21, 2023

(金漆皮毛)秦婉雯



Photo by Kitera Dent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秦婉雯

太皮

    秦婉雯是我虛構的人物,她最早在長篇小說《草之狗》中出場,是女主角秦雪柔的妹妹,時年十三歲。她喜歡看漫畫、畫漫畫,有個筆名叫“心傷美人”,人小鬼大,對愛情抱有幻想。

    雯雯是收養回來的,與姊姊柔柔沒血緣關係,但長期共同生活,神情動靜十分相似。後來柔柔意外身亡,雯雯整個人生都變樣了,一下子成熟起來。最初創作這角色時,沒想到她後續要有甚麼發展,但小說結局似乎有點悲傷,加上我竟越來越喜歡她,結尾部分,便寫她與主角之一的胡憶深在一起了。

    其實我有點私心,《草之狗》有三個男主角,大概只有胡憶深有最多我本人的影子。這樣,我便有一個幻想的女友了。有時看完一本好小說、一齣好電影,就會觸發我創作的衝動,皆因我可在幻想中持續經歷熱戀。

    秦婉雯的原型除了是少年時接觸的近似年齡段的少女外,還有就是《紅樓夢》中的晴雯。她的故事沒有隨《草之狗》結束而結束,其後在中篇小說《愛比死更冷》中又成為一個要角。她是女主角的同事,一次飯聚與男主人公林朗認識了,才知道兩人都曾參加漫畫社,而林朗的筆名叫“奪命型男”。雯雯有點頑皮,有點知性,又有一點剛烈。林朗與何艾分手後一度想追求雯雯,奈何她始終惦記着已分開的前度男友。

    雯雯第三次出場在長篇小說《綠氈上的囚徒》,只是客串性質。那時她與胡憶深已重修舊好並結婚了,兩人合辦一個畫展,透過畫展開幕禮,引出《草之狗》及《愛比死更冷》中的一些角色,那些角色在《綠氈上的囚徒》中是章節主角。

    中篇小說《懦弱》由於較緊湊,並沒空間讓雯雯的故事繼續發展。未來如果再創作中長篇小說,雯雯是會再出場的,她會自自然然進入故事裡面。她也應該即將步入中年了吧!想到這個角色慢慢成長,慢慢老去,不禁也有一點悲涼。為了她,我將來無論如何還得寫小說。

Saturday, June 03, 2023

劉先生的虎視

Photo by Kartik Iyer on Unsplash



 劉先生的虎視

太皮


  兩年前,寫過篇懷念小四班主任尹先生的文章,與她的默默鼓勵和肯定不同,劉先生就像滅絕師太般嚴厲,總是看我不順眼。

  劉先生是上海人,據她在課堂間自爆,剛移居澳門時人生地不熟,又不懂廣東話,便先在工廠裡安頓,一邊打工一邊學粵語,後來因緣際會,跑到我學校當老師,教的是中文和歷史甚麼的。

  初見劉先生,總覺她一臉凶橫,像隨時擇人而噬,看着就感害怕,總之羔羊一大群,老虎你不要挑中我才好!而老虎卻偏偏選中我,課堂間,她突停下口中的宣講,叫我站起身,問:“你父母沒幫你梳頭嗎?”我呆望她,不知怎回應,她就不耐煩地擺手叫我坐下。

  我那時才彷彿第一次知道,做學生除了要學習成績佳,品行要端正外,原來還要梳好頭。但我頭髮一直亂蓬蓬不好打理,父母是工人階級,賺錢讓我們有書讀已很吃力,哪還有心思管我儀容?有時早上起床,他們要不早已上班,要不還未起身,我就像個流浪小孩般回到學校,於是,劉先生總有逮到我的機會。今日罵我沒把校服上衣塞好,明日挑剔我指甲藏污納垢,早上問我是否沒刷牙,下午說我吃完飯沒有擦嘴。

  有一次,我被她叫到教務處去,在虎群裡面,劉先生這隻外來虎顯得和藹一點,溫和地告訴了我儀容的重要性,問道:“你家有沒有……有沒有那個‘煎子’?”我聽不明白,經其他老師解說才知道她說的是“鏡子”,我立即點頭。也許在粵語表達上吃了點虧,她就不再發作,叫我以後梳好頭,照好鏡子才上學。自那以後,劉先生對我的虎視眈眈似乎少了一點,那也是因為我的儀容確實改善了一些。

  她是我人生中首個讓我知道儀容重要性的人,即使我現在依然不修邊幅,若沒有她,只會比現在更差。我能不對她說感謝?能不懷念她嗎?在生命中能遇到這個老師,也是我的幸運。她大可對我的邋遢視而不見,但她沒有。

  今天早上看了電影《五個小孩的校長》,就像有人在你面前掰洋蔥一樣,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忍得住不流淚,然後我就慶幸人生中遇到過的那些好老師。

(二零一五年五月四日)


Wednesday, May 31, 2023

(詩)小花绳

 

Photo by Nasim Keshmiri on Unsplash


小花绳

太皮


思念织成的

一条小花绳

绕着食指

不见你的日子

唯有

把你的名字

深刻桌上

对她说

如果

没有夕阳

那黄昏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

名字反驳

孟姜女

也因思念

哭破了长城

我只好

吻着小花绳

有人笑说

这是我的

精神支柱

(1996年5月22日发表于香港《星岛日报·校园(副刊)》)

Wednesday, May 24, 2023

(詩)在異鄉

Photo by Nagara Oyodo on Unsplash


在異鄉

太皮

 

高廣的星空

凜冽的寒風

我 一個人

 

煩愁凝固了深秋的午後

驕陽將天線上的麻雀銅鑄成

北風的守候者

時間的枯藤糾纏著電線柱

夢一樣延伸的幽徑

悲愁的梧桐

 

月亮把淡淡的哀愁鍍在我的身上

我把濃濃的思念呵成白氣

家在此刻已經很遠

冰冷的咖啡更加苦澀了

我本是要看星星的

 

冬天的細雨並未把這江南小城打扮成多情的姑娘

反而她的眼神更形落寞

 

昏沉憂鬱的傍晚我走在橋上

雨水神秘了小河

夾岸的民居只有一縷燈火

 

撿起一片殘楓

在上面鏤刻我的思念

然後 然後在雪降之夜

埋在雪中

 

我本來只打算做一個簡單的夢

可惜卻夢見你們

夜太寒冷了

仿佛要把我的心如同

如同思念一樣凍結

但我有你們的美靨

溫暖我 溫暖我

 

在姑蘇寒冷的雨夜中

我見到了落葉的梧桐

2000 2 2 日發表於《澳門日報·鏡海》

Saturday, May 20, 2023

(得獎小說)失蹤者

Photo by Dane Deaner on Unsplash


失蹤者

太皮


  我懷疑自己殺了一個人。

  那夢境實在真實得像我左頷那隻蛀蝕的大牙一樣,好像不存在,但一咬到硬物就痛得要命。我記得,夢中,我正在掩埋一個人。那是幽黯的街頭,我聽到此起彼伏的喘息,不知是那人的,還是我的。月亮慢慢地墜落,被幾絲像漣漪一樣的浮雲圍繞住。我知道那人尚未斷氣,吃力的呼吸甚至能夠將覆蓋在其胸膛上的泥土聳動起來。我將一剷又一剷的泥土撥到那人臉上,正當我要使勁夯實之時,那人的手突然伸出來,抓住我的腳,用力將我扯跌,我的額頭也“噗”的一聲磕在地上,撞破了一道口子。

  一覺醒來,我仍驚疑於感覺是如此的真實。那一定是夢,我又怎會殺人呢?我連殺死一隻蟑螂也覺得殘忍啊!但為何額角那麼痛?一摸,痛徹心肺,打開手機自拍功能一看,額角竟然有個傷口,血小板和纖維蛋白正拼命阻擋血液不往外流。床上,到處都是泥污和血跡。

  傷口怎樣得來?我皺起眉頭回想……昨晚,老婆又與她的男同事阿德吃飯喝酒,到凌晨還不歸家,我一個人在家裡氣得喝悶酒,甚至將其他男人送給她的白蘭地也喝光了,她回來後我們就大吵了一場,吵得地動山搖。之後發生甚麼事我忘記了……難道,傷口是那時得來的?她襲擊我,還是我不慎跌倒?泥跡又如何解釋?那一定是老婆的惡作劇……她自己搞三搞四,還要我啞忍?還要我不出聲?我不忍她就發癲?就算我同意,天下所有男人都不會同意。

  我起床,走出廳間,想繼續與老婆那未完的戰事,但她人已不在了。我發現地上有一些淺淺的紅色的痕跡,像有人用拖把清潔過,又不夠徹底似的。那是紅酒跡吧?我一看掛牆鐘,難怪她不在,已經八點半,離上班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我得梳洗穿衣,還要開車走十公里這個在澳門有點諷刺的距離,由路環島開往澳門半島上班啊!公務員就是不能隨性,遲到超過十五分鐘都得向上級寫報告……不過,看來是來不及了,反正遲到,就狠狠地遲一回吧!

  我穿戴整齊,用碘酒稍為塗抹清理傷口,貼上紗布。出門,擬到路邊取汽車,經過一段正在修築的馬路路面時,只見當中有一部分仍顯露着沙泥,正等待工人鋪設鋼筋混凝土。工地像裝置藝術般已閒置很久,估計那些泥土下面已醞釀出生態系統了吧!──且慢,為何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我剛剛在這裡逗留過一段不短的時間?走近一點,我發現那沙泥中有一部分,似曾經被翻挖夯實,記起了,那是我夢中“掩埋”屍體的地方──難道,真有其事?不是做夢?我又下意識地摸一摸額頭,噢,仍然好痛。

  奇思妙想在我四周結了一層蛛網,但我沒被影響,趕忙跑過去跳上那輛開了十年的二手汽車,出發前往工作單位去。駛進金光大道,我的破車在前奔馳、後寶馬的車鏈中行駛。作為一個基層公務員,我要時刻保持一種自信樂觀的精神面貌,來顯示自己“薪高糧準”的社會地位,才能在澳門這個暴富的城市中抬起頭做人,畢竟我是令人艷羡的三萬公務員團體中的一員啊!但一開車,就高下立見了……每天上下班,經過金光大道,我總感到一種灰心喪志的感覺。那是一種無力感。兩旁新式的酒店和賭場林立,與澳門其他地方是多麼的格格不少,每次經過都像穿越時光隧道。像《星球大戰》電影中,飛船以光速飛行時周圍的那些光束。發光的酒店和賭場就是那些光束。人們的一場賭局已是我一天、一個月、一年,甚至十年的工資。那裡是另一個空間,一個不存在於澳門任何時間的空間,在那裡,原來的澳門卻像亞特蘭蒂斯般湮滅。

  我又見到了那隻貓,正確來說是一具貓屍,不,貓屍的說法也有點牽強。就在金光大道中段,有一隻貓兒被車撞死了。昨天早上,我見到牠的時候,牠已經被撞得面目全非,肚破腸流;傍晚回家,我還特意繞過去看,在酒店紙醉金迷的燈光下,我發現貓屍竟未被撿走,已被來往的車輛輾成地上一堆連着灰色皮毛的模糊血肉;現在再看時,那塊“肉餅”已經發黑了,粘連在地上。生命竟以如此一種形式作結,真是諷刺。那是一隻肥大的貓,應該曾經有一個心愛牠、總愛抱着牠入睡的主人吧?怎會跑來這裡被車撞死?昨晚,我在臉書上看到有人尋貓的訊息,圖片是一隻灰色肥貓,是否同一隻?牠的主人可能還在尋找牠呢……

  不但牙痛,額頭也痛;不但睡不好,還發了一場可怕的夢。可是,不知是否腦袋的某條管理痛苦的神經受損了,或是甚麼心頭大石被人強行搶走,我的心情竟有一點舒暢,我吹着哨子,回到單位。進入辦公室,遠遠已發現桌面上多了一疊文件,那是交給我跟進的書信。我的工作,就是閱讀千奇百怪的市民來信,向上級作出回覆、歸檔或轉交其他部門的建議。

  坐下,開始工作。我埋頭苦幹,撰寫回覆,裝釘文書,不知過了多久,發現釘書機的釘子用完,下意識站起來,打算向我旁邊的同事借,卻發現那同事仍未上班,已經第二天了。

  這時坐我對面的另一位同事說話了:“阿星他沒請假,失了蹤,可能北上尋歡被公安抓了吧?我看他怎樣解釋!還想跳槽到其他部門呢!”

  我坐下,一臉茫然。失蹤?我又摸一摸額頭。

  阿星是我的後輩,雖然我們都具有學士學位,但我的職位叫“技術輔導員”,他的職位是“技術員”,我們做的工作幾乎一樣,而他竟然比我高級,工資比我高三分之一。為此我常感到忿忿不平。

  我不禁想起,前日阿星到處向人宣佈他考取到別的部門的“高級技術員”了,換言之又跳升一級,大家都在恭賀他的同時,又一致地抱怨主管處事不公,打擊士氣。不知有心還是無意,阿星拍着我的肩膀說:“阿強,慢慢捱啦!”

  這句話語帶雙關:一,對我仍要遭受主管欺凌而深表同情;二,對我仍然原地踏步作出嘲諷。不管怎樣,我臉掛笑容,心裡卻想:我真想殺死你啊仆街阿星!

  現在,我看着阿星的座位,腦中出現一個可怕場景:月黑風高,我在埋屍!

  “發甚麼呆?”主管走到我面前,把一疊文件用丟的方式交予我,“趕快寫回覆,我下午開會要用!”

  主管新丟給我的五份文件,有兩封是打印的電子郵件、兩封是實體書信、一封是網上填報的意見表,這些文件包括投訴與建議,內容各異,我不知為何專門要用來開會。我先打開實體書信(一)來看。該信的內容要求政府每年派九萬元給博彩從業員,皆因他們贏賭客錢,澳門才有今天的經濟發展,而公務員應該扣減人工,沒有博彩從業員宰得賭客一頸血,公務員也得吃西北風。我對他的邏輯表示認同,於是在電腦上打下回覆:“那麼你應該將一整副身家捐給農民,沒有他們種菜,你早死了。”──當然這只是我的幻想,我真正的回覆是“會轉介到相關部門跟進”。

  其他文件內容大致如下:實體書信(二)投訴澳門的樹木為甚麼會落葉弄污街道、政府又為甚麼容許小鳥在樹上大便;A電郵投訴最近天氣變冷了,政府有甚麼措施防止氣溫驟降;B電郵則建議政府成立全民博彩公司,將賭業老闆攆走,所有居民都是老闆和股東,收益直接歸於市民;至於意見表則抨擊公務員都是皇親國戚,在澳門“識人好過識字”,要求政府提供公平機會讓市民向上流動──這位市民突發奇想,指出為打破皇親國戚壟斷的局面,應該讓每名成年市民最少做兩年公務員,就像泰國成年男子要當一次和尚一樣。

  對於諸如此類精彩的意見,我已見怪不怪,不為所動,擬定好答案和處理方式,交回給主管。其實,這些人不能代表澳門人,因為“正常”的澳門人是不會透過這種方式來發表意見的,他們總有各種各樣解決問題的辦法,又或者遇到問題時又與各自的利益環環相扣,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例如我,總不成打封投訴信來增添自己的工作壓力吧?

  長期進行如此具“挑戰性”的工作,我整副身心都被搞跨了,以致我提早掉髮,性趣杳然,於是,我老婆便找到了對我不忠的藉口,一種讓她自己好過一點的藉口。對於她來說,享樂大於一切,愛情?在澳門就等於麵包一樣實際啊!誰叫她掙的工資差不多高我一倍?

  不知甚麼人向主管說我文筆好,曾拿過甚麼文學獎,還夢想當作家,我才被調來處理回覆文書這份根本不需要任何文采的工作。之前,我的工作是接聽投訴電話,每天,我幾乎都得帶着父母的“器官”一同上班,投訴者當中總會有一二個無端失控發飇,就像其人生的不幸是由我一手造成似的,而我父母就成為代罪羔羊。

  現在,我已不需要接聽電話了,但有一個例外:市民吳先生的來電。吳先生有一點病態的偏執,由於他第一次打投訴電話時接聽的人是“歐先生",之後每通電話便指名要找“歐先生”──也就是我來接聽了;後來,我調了崗位他找不到我,其他人接聽電話他都不滿意,他發瘋般將所有人大罵一遍,甚至走上門來找局長理論。沒法,往後同事只要接到他的電話,就會轉來給我,由我處理。其實他來來去去都是投訴樓上有噪音,但政府派員檢查過,樓上是空置單位,那些噪音可能只是他的幻聽。反正我在公司裡是“小薯仔”,有機會隔三差五被人叫一聲“歐先生”也是十分受用,只是好景不常,上周他發難用粗話“問候”我全家,又竟然罵我性無能,被擊中痛處,我怒不可遏,大罵了一句“丟你老母你去死啦”,狠狠地掛了線。

  未知是否那句話起作用,這幾天來,我都再等不到吳先生的來電。我向同事打聽,吳先生有沒有打來投訴我,答案是否定的。今天,我已不止一次盯着電話看,又不止一次測試電話是否運作正常,只希望能夠聽到吳先生再叫我一聲“歐先生”,卻又再次落空。難道,他被抓去精神病院了?還是失蹤?死了?想到這,我又摸一摸額角傷口。

  一整天,我都在一種模棱兩可的狀態中渡過,我像被兩塊巨型磁鐵夾在中間,那是兩塊同一極都面向我的磁鐵,正在互相抗衡着,而我變成蒙克《吶喊》中人般面目扭曲。不過,我又有一種輕鬆之感。那輕鬆之感好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第一次發生在我少年時,那時,我死了一條心愛的狗。說來,寫作的理想幾年前我就放棄了,我記得那時也有輕鬆感覺,像割捨了甚麼般輕鬆。對,那時我也曾做過掩埋屍體的夢啊!

  傍晚下班,回家之前,我先到工作單位附近找吃的。所在的新口岸皇朝區有不少食肆,但食物基本上都好難吃,且價格不菲,便宜的也要五六十元。為省錢,我總會光顧隔兩個街口的一家裝修簡陋的茶餐廳。這次,我要的是一客粟米斑腩飯,但廚房卻弄錯了粟米雞柳飯給我。我要求更換,在收銀台後的茶餐廳老闆卻忽然發火了:“換甚麼換?你看不到我們廚房很忙嗎?你剛才為甚麼不說清楚?看不到還有其他食客等位嗎?吃不吃?不吃就不要佔着座位!”

  老闆兇神惡煞的模樣嚇得我不敢哼聲,誰叫我是一個不長進的小小公務員呢!我只能一邊在心底裡幻想老闆死於非命,一邊吃那硬如膠粒的米飯和曾冷藏過不知多久的雞柳。如果換了十年前,我大概會與老闆大打出手吧,但現在我必須規行矩步,否則行差踏錯,被人抓到痛腳就可能飯碗不保。

  回到家,老婆不在。打電話給她,不通。嗯,看來又去鬼混了。正當我坐在電腦前,準備打開色情網頁,鈴聲忽然響起,我急不及待拿起手機,原來是母親打來。我接聽。

  “喂,二強,大強不見了啊,我找了兩天都找他不到,你知道他在哪裡嗎?”母親焦急地說。

  “不知道,話撚之佢死……”我沒好氣。

  “你阿哥不見了你不擔心嗎?你如何做人弟弟?如何做人子女?”

  我和母親也有半個月沒聯絡,她倒不理我死活,倒關心那個不知長進蠶食她老人家退休金的哥哥?我常想,如果沒有那個哥哥,我就不是“二強”,我的人生也可能不一樣了。不知哪來的怒意,我大力地掛線──其實只是按了手機的屏幕而已。

  我繼續打開色情網頁,對着畫面上那些妖魔鬼怪手淫,然而,逗弄了半個鐘,絲毫沒有反應。打開冰箱,取出啤酒,一罐接一罐的猛灌下去,幻想自己是一隻獅子,正在吃一隻羚羊。

  我不知何時睡着了。我又做了那個殺人的夢。情節有點不同,或者說比較豐富。我夢見我正在舉刀殺人。一刀、兩刀、三刀。刺胸口、割頸側、插臉頰。鮮血飛濺。那人掙扎、逃跑。我從後趕上,手箍其頸項。一刀插進胸口去。那人倒在地上。躺血。環境黑暗。我看不清那人的臉,甚至不知是男是女。我在泥土上挖一個洞,將那人掩埋。我差不多完成填土,那人忽伸出一隻手,將我扯跌。我胸口撞到一塊尖石,像被刀割般疼痛。

  我在沙發上悠悠醒來。我呆呆地走到房間,老婆不在,也沒有她曾經回來過的痕跡。現在她竟然明目張膽在外留宿了。我打電話,還是打不通,WhatsApp和微信,她也通通不回。

  胸口劇痛,拉開衣服一看,一大塊瘀青。怎會如此?難道我昨夜又去“殺人”了?真是怪事連連啊!看來是時候到包公廟拜拜神了。

  出門,經過那工地,發現昨天的泥土好像又被翻動過一次。鋼筋運來了,估計路面就快會鋪設吧,我渴望那些沙泥快點被掩蓋起來,好讓我不再疑神疑鬼。駕車經過金光大道,我又注意那貓屍所在的位置,只見只剩下一小撮皮毛仍粘連地上,貓兒的血肉已被無數的車輪磨得近乎消失無蹤了。我忽然有種同病相憐、兔死狐悲的感覺。

  在停車場停好車,還有點時間,想起甚麼,便跑去昨晚用膳的茶餐廳,走進去要份雞蛋午餐肉三文治做早餐。看不到老闆,便隨口問:“老闆呢?”員工還未回答,一個坐着的食客搭話:“那死佬不知死去哪裡!昨晚到現在都不見人!我也正等他回來呢!”看來那食客是老闆娘,與老闆一樣賤肉橫生,絕非善類。

  我摸摸額頭,又摸摸胸口。我感到那兩個痛處像兩個按鈕一樣,只要我再按一下,就可以將我發射上太空。

  回到單位,只見阿星依然未出現,同事們都不知他去了哪裡,據說其家人已經報警。

  坐我對面的同事笑道:“阿強,我知道……”

  “你知道甚麼?”我一驚。

  “我知道一定是你殺了阿星,你那麼討厭他……告訴你,我也不喜歡他,那個白痴憑甚麼考到高級技術員呢?還不是靠關係?”

  “別玩我!”我知他開玩笑,但心臟也不禁突突的跳了幾下。難道我得了夢遊症,懂得半夜殺人?阿星是否被我殺死了?抑或我突然擁有超能力,只要是我討厭的人,都會憑空消失?比起漫畫《死亡筆記》中的筆記本還要厲害?難道我老婆也消失了?──不,我如此愛她,我一點也不討厭她啊!

  我又摸一摸額角。

  只聽那同事說:“喂,阿強,你幹嗎老是摸額頭,那裡有東西嗎?”

  這天,我都得不到老婆、大哥和阿星的消息,市民吳先生自然也沒打來電話。下班,我再次去到那茶餐廳,希望打探一下老闆回來沒有──沒有,店裡不見他的蹤影,收銀台後是那個木口木臉的店員。老闆也失蹤了?還是已經現身只是不在店中而已?

  正當我品嚐那份一反常態用料充足且美味無比的粟米斑腩飯時,頭上傳來一把老牛般的聲音說:“別說我欺負你,這飯是我專門炮製給你的,好吃吧?”

  我抬頭,說話的人竟是老闆,他毫髮無損地站在我面前,穿了一條廚房圍裙──原來他在廚房裡幹活。

  “你未死?!”我脫口而出。

  老闆一呆,圓睜雙眼,大怒道:“冚家剷你咒我死?以後不做你生意!滾!”他將我的飯搶過,一把扯起我,將我推搡出門。

  他沒有失蹤。

  回到家,椅子還未坐暖,“咔”的一聲屋門打開,老婆竟回來了。我立即關掉電腦的色情網頁。

  “你去了哪裡?”我問。

  “你要我說出來嗎?”老婆一邊脫高跟鞋,一邊沒好氣地說。

  “你知道我仍然愛你嗎?”我不想浪費時間說些無聊的話,單刀直入。

  “可惜我已不愛你了。”她也一樣十分直接,接續前晚我們吵架時的題目,出奇地銜接順暢,就像沒有停止過似的,“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擇:一,離婚,反正我們也沒子女,省卻不少麻煩,但我們分家,這個房子就得出售,現在這個市道,我們誰都不要妄想再買一個新房子;二,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對阿德也不是真心,說不定之後我對你又感興趣了呢……但你最少得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啊。”

  老婆對我一笑。那一笑,好陌生,好恐怖,好淫邪,是一個在各方面都得不到滿足的女人的笑容。但,依然很美。這個我中學時就開始愛上的女人,一直是我的女神。只要我一扭頭,就能看到她認真聽課時那迷人的模樣。

  對於老婆給出的所謂“路",我沒有回應,我不知道怎樣回應。這種事,一定不會發生在其他男人身上,但就發生在我身上了。作為一個小人物,在我成長和生活的這些年中,主動放棄或被逼放棄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理想、親情、友情、健康及愉快閒適的生活,都一一在不知不覺中被消滅,都一一在隨波逐流中死去了。現在,就連卑微的愛情也抓不緊捉不住。

  晚上,老婆外出。我沒睡覺,我決定到深夜時分,到那工地看看,去探明那裡到底掩埋了些甚麼。

  凌晨三點。月亮慢慢地墜落,被幾絲像漣漪一樣的浮雲圍繞住。我拿着鐵剷,到了工地,開始朝那被翻動過的泥土挖掘。一剷,一剷,將泥土挖起,撥到旁邊,然後,我像挖到甚麼了,蹲下來用手將泥土撥開,發現那是一隻手,泥土裡果然埋了人!我繼續挖下去,慢慢地,一整具屍體都顯露出來,只見那是一個十分瘦削的男人。我壯着膽,伸手一擦屍體的臉容,我嚇了一驚,倒跌地上!

  那屍體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那是我自己的屍體!

  “哈哈……”我用大笑來驅走恐懼。我知道,這一定是夢,這一定是夢啊!但我不要這種荒誕的情節!

  我發現屍坑中好像還有其他東西,我控制不住自己地站起身,繼續挖掘,一直挖啊挖,竟然一共挖出了十多具屍體。那些屍體都被我抬出來,東倒地歪地放在路面上,我瞧真切了,它們通通都是我、不同時期的我!有十幾歲時的,有二十多歲時的,更多的是三十歲後的我,從服飾看出,三十歲後,幾乎每年都有一具屍體。

  “生日快樂!”

  身後一把聲音響起。──啊!對了,今天是我三十七歲生日啊!──我轉身,只見一個瘦削的男人已站在我面前。

  “你是誰?”我退後一步。

  那男人走出樹木的陰影,說:“我是你,三十七歲的你。”說時遲那時快,他已拿起鐵剷,用力敲打我的頭頂,我一下踉蹌,跌進坑裡。

  我躺在坑中,望着坑上之人,竟然真的與我長得一模一樣!

  只聽那個三十七歲的我喃喃自語道:“放下吧,埋葬吧,不要流淚,不要想理想、愛情和親情了,繼續等死吧,人的存在啊,只不過是一個等死的漫長過程……”他開始剷泥土。

  我終於想起來了。我之前所夢見的,是一年前我將三十五歲的自己埋葬時的情境……是啊,在這個世代中生存,就是要不停地將自己埋葬啊!

  泥土開始覆蓋在我身上。我閉上眼,這兩天出現的舒暢感覺此刻無比強烈。放心吧,我不會像三十五歲的自己般不甘心被埋葬,我會安安靜靜地死去,就讓三十七歲的我去承受一個男人所有的痛吧!(完)

(原刊於《香港作家》,2018 年1 月號)(第十二屆澳門文學獎公開組優異獎)


Wednesday, May 17, 2023

(詩)蠕动的印象

Photo by Claudia Soraya on Unsplash


 蠕动的印象

太皮


我对你那些苍白无力的印象

像一口过度忧伤的棺材

你姿势优雅地躺在里面

蛆虫自得其乐蠕动你脸

那把从没腐烂的棕发

如一束过期胶卷

反白的爱情

因多重曝光而显影模糊不清

 

真怀念那没有数码相机的初夏

郁积整个春季的暴雨

像个孽种

戴着可怜表情的面具

我世界蜕化成蓝色

当落花已经碎满一地

你轻轻起舞

踩碎落花响起玻璃破裂声音

你浅笑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飞蛾

我知道

你不属于那个蓝色世界

 

麻雀孤零零漂浮蓝色枝叶

他的歌声已衰败得不堪幻想

只有大脑回纹中粘连唾液的动人呓语

才能在彼此之心筑起悼念罹难者的巢

你唇印已经干涸在巢穴最暧昧之地

它像瘾君子般

流着清涕

举抽搐的手

等死神召唤

 

淫雨注满棺木

穿过漂浮蛆虫和落花的浊水

我看见你肉体满怀邪念再次胀满

脸上却依旧粘满丑恶蛆虫

你恶毒地伸出舌头索吻

勾起我动人的回忆

那令人心脉扩张的悸动

那令人窒息的思念

那令人痛哭的高潮

 

麻雀吃力地昂首高歌

黏稠歌声

仿佛对你那眯成一缝的眼睛畏惧

多么坚强的思念啊

也没法穿透蛆虫纠结的回忆

我知道

那些讨厌的蛆虫只是

只是我过去在你脸上留下的吻痕

(2007 年 5 月 9 日发表于《澳门日报·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