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November 28, 2012

(九十九) 澳門流着大賽車的血


  有一些人很討厭澳門格蘭披治大賽車,因為舉行時例必導致大塞車、大噪音,還好像會提升交通事故發生率。怎麼說呢?我其實不怎麼討厭大賽車,甚至很喜歡聽到那殺聲震天的引擎聲,那是一種節日的歡呼。

  平時只要有高速車輛在身邊飇過就感厭煩,只要聽到那耀舞揚威的引擎聲就恨不得拉司機下來痛打的我,一到大賽車時節,坐在辦公室位子上,卻覺得像聽舒伯特的《小夜曲》一樣,聆聽着大馬力引擎一陣陣的躁動。當然有時會弄致集中不到精神,正如我有時也會被《小夜曲》弄分心一樣。

  大賽車不可以沒有澳門,澳門也不可以沒有大賽車。在澳門還是鄉村之時,全靠大賽車讓澳門響起一點像蚊蚋叫聲般的知名度,我小時候不知澳門有甚麼可令人自豪的地方,是每年一度無線電視犧牲原定節目也要轉播的大賽車,才讓我知道這條著名東望洋賽道的偉大,也加深了我對澳門的感情。沒有大賽車的澳門還是澳門嗎?沒有東望洋燈塔的澳門還是澳門嗎?

  十年前開始做記者,採訪大賽車,是澳門記者每年一度的大事,是政府施政報告與各司範疇施政方針辯論之間一次地獄般的採訪日程,你得早上六七點起床,將電單車泊到無雷公般遠,趕到會場,採訪一整天,期間擠啊、趕啊、上啊、落啊,鏡頭中的集車處只有波濤洶湧的賽車女郎,但其實那裡是汗臭和麻甩佬的集散地,一天下來已累散架了,回公司還要寫稿,還要重聽車手連珠炮發的英語訪問,苦過弟弟。

  經過那幾年苦戰,我對大賽車越來越有感情了,今屆是第三年沒到現場,也是第三年緊緊地守着電視機欣賞賽事。記得做第五十屆大賽車時,我拿了張大會宣傳海報,讓每一位三甲車手簽名,那時真不知為何那麼熱心。

  我不懂得賽車,對世界各國的賽事認識不深,對澳門賽車的歷史也僅知梗況,但每次看到賽道逐漸成形,心情就興奮起來,天變地變賽道不變,澳門如有甚麼集體記憶,東望洋賽道一定是!過去甚至連城市規劃,也無形中圍繞住這條賽道進行,就像北京圍繞住天安門建城一樣。這條渾然天成的賽道,注定為賽車而生。

  一篇文章自然寫不完自己對大賽車的感想,趁文章結尾,我想奉勸一句,由於東望洋賽道是為賽車而生的,加上現在越來越多人以為自己是舒密加,道路越來越危險了,電單車駕駛者應盡量少走友誼大馬路,正如盡量少行友誼大橋一樣,這兩條幹道對電單車駕駛者沒任何友誼可言,我已多年沒騎電單車由外港一帶往漁翁街了,我還想留條命來看大賽車。

  (原載於2012年11月27日)

Wednesday, November 21, 2012

(九十八)舊書或《第二副軀體》(下)



  其實閱讀這本書也不用多少時間,也就總共幾小時光景。看之前,我要確定一件事,就是蘇佩爾這個作者是否存在,全靠神奇的網絡,找了十多分鐘,終在外國一個名為goodreads的網站上看到了這本書的信息,原來這本書在1979年於美國出版,作者叫Sue Payer,原書名就是《Second Body》,然而資料也只僅此而已,此外關於作者和這本書的其他信息均付闕如,只有在那網站上一個聲稱是作者孫女的人留言說,作者是她認識的最酷的女人和大作家,這本書是當時科幻小說的領先者云云,很顯然是吹水。

  說回這本書,故事年代發生在1999年至2000年(70年代的人幻想二十年後的世界不知何故總是想像得特別超前,好似《2001太空漫遊》一樣),講述女主角安溫娣因難產已瀕死,剛好有另一名女子出意外去世了,醫生為救溫娣,決定將死者的整副軀體移植給她。新的溫娣實際上只剩下頭顱和思想是自己的,身體其餘部分都是第二個女人的,故事一系列矛盾與衝突從而展開。

  捐贈者的丈夫出現,向溫娣作出糾纏,因他知道那身體屬於他亡妻,雖然人已死了,但軀體活着,讓他感到妻子好像還在世一樣,尤其是自己曾與那軀體度過了不少激情的日日夜夜,怎麼說也放不下。溫娣的丈夫安馬克對她的新身體也很不適應,他愛的是過去嬌小的妻子,而不是現在體態豐滿高大的女人,迷惑的他甚至因而愛上了另一個像過去妻子一樣的女子。故事主題探討科技所帶來的倫理及道德矛盾,又討論到宗教上,移植軀體是否符合神的意旨等,最後從心理學上解釋「相由心生」的道理,每個人的外在都是自己意志的表現。

  小說構思着實不錯,而且透過病者夫妻提交給醫生的報告作為小說敘事形式也頗獨特,唯獨作者才力終有不逮,未能恰到好處地處理好題材,不夠深刻之餘,某些地方更出現下三濫言情小說的場面,破壞作品總體表現,因此小說是很難流傳下去的。

  寫到這裡,忽然也有一點小感觸,我也是出過書的人了,估計我的書也將會難以流傳,泯滅於煙塵之中,但我也希望,我的後代會說我是最酷的男人和一個大作家,也希望三十年後,世界上一個不知名角落會有另一個不知名的作者,對我的《愛比死更冷》和《綠氈上的囚徒》指手劃腳。

  (原載於2012年11月20日)

Wednesday, November 14, 2012

(九十七)舊書或《第二副軀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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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並非一篇專門的介紹文章,因此一開始,我還是想先講講 自己與這本小說《第二副軀體》之間的故事。話說我由初中起愛上文學,開始花錢買書,因零用錢不多,一般只會出拱北買十元八塊的內地版圖書,而在澳門可買到 的港台版最少也索價四五十元,對我已是天價,但有時還是會流連本地書店和舊書舖,尋找一些便宜舊書。這裡的舊書不是指二手書,除了半個鐘就可以看得完的漫 畫,又或是具收藏價值的書本之外,我一般很少買二手書。

  舊書本來都是新書,新書放在書店架子上多年賣不出去,然後變成舊書,可見也不 是甚麼好東西,而澳門有的書店自有其高強本領,一本書放上十年廿年乏人問津,仍可安然地放在架上,用實體空間奉行虛擬世界的長尾定律,令人稱奇,換了是內 地書店,書本半年買不出去早就下架了,可見澳門是很有人情味的地方。也是這個緣故,我以前才可找到一些只賣幾元錢的港台版書。

  這本《第二副軀體》,著者叫蘇佩爾,譯者是楊珊珊,香港科幻出版社出版,藍色封面,中間一幅圖案,看來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出品,因我見過同時期一些小說,設計類型很相似。

   那是十幾年前,大槪在九五、九六年吧,那時還是初中生的我,在祐漢一家報刊店買到的。那報刊店有很久歷史,我有記憶就知道它的存在了,店面最初在現錦鏽 花園所在地的木屋,後來木屋拆卸,搬了去祐漢勝意樓一個鋪位,一直經營至回歸前後。書店除期刊報紙外,兼買一些舊書,我在那裡找到了星新一的科幻小說,後 來也找到了這本《第二副軀體》,書雖舊,但品質仍好,不似二手書。

  因自己有太多書想看,時間又有限,這本並非名著,也像是隨便安個名字偽冒成外國作品的小說,買回來不久,我就將之與其他暫時不看的書打入冷宮了,放在紙皮箱裡,多年來整理書本或者翻找別的書出來看時,總會見到它,拿起了,又放下來,就是一直沒有閱讀。

  直至近日,忽然心血來潮,找了幾本冷宮佳麗出來,當中包括這本《第二副軀體》,把心一橫,決定駕幸這本十多年前買下的,當時已有十多年歷史的書。

   (原載於2012年11月13日)

Wednesday, November 07, 2012

(九十六)傷心夜市



  最近西灣湖夜市計劃鬧得沸沸揚揚,不少人都反對在那裡開設夜市,認為會破壞原先的寧靜氛圍,剝奪澳門人的休憩空間。雖然我不常去西灣湖,但一年中總有些時候,會將電單車停泊在西灣大橋底,一個人靜靜地沿着西灣湖岸,一邊追踪着小游魚小水母小蝦小蟹等生物,一邊思考恩怨情仇的卑微人生。有時,我會得到一點紓緩。

  西灣湖應不應該設夜市呢?我不支持,也不反對,我不支持是因為西灣湖的湖光山色在鬧市之中實在難得,我不反對是因為我認為,澳門實在很需要有一個夜市,不是為旅客,而是為澳門人自己。然而,現在的反對者將西灣湖不應該設夜市,與澳門不應該設夜市混為一談,甚至認為澳門夜市一定是為旅客而設的,我覺得,這種想法大錯特錯。

  雖然沒有人進行調查,但據我自己觀察,每年去美食節的人,本地居民十佔其九,其實美食節的食物也沒甚麼好吃,那些遊玩設施更是年復一年一模一樣,大家要尋的就是趁墟一樣的熱鬧,為平淡的生活添些市俗的記憶。豪客不會去夜市浪費春宵,旅行團只會被安排吃洗腳水團餐,大多數自由行會去買電子產品和化妝品,有點兒質素的旅客才會去夜市一遊,畢竟澳門旅遊業不是以夜市為主打。

  反之,我認為夜市對澳門居民生活場景的立體化更為重要。有人說,將西灣湖變成夜市後,將來澳門人難道只能帶小孩子去賭場逛嗎?其實西灣湖不變成夜市,現在澳門也沒多少合家歡場所了。貧窮草根階層在塔石廣場祐漢公園參加政府街記工記的園遊活動排隊領獎固然易於滿足,富裕階層亦可帶着子女到賭場酒店豪華餐館高級商場吃喝玩樂享受Spa,至於起點只為一萬二千元月薪的所謂「中產階層」的「拖後腿者」,在澳門實在沒甚麼可以消磨的地方。不少美其名為合家歡的場所,骨子裡其實歧視窮人。故此,我更渴望澳門有一個包容性強的夜市。

  記得小時候,北區的三角花園,一到晚上,就會有很多大排檔,熱氣騰騰,張燈結彩,歡聲四處,像是個小型夜市,那時家貧,由馬場木屋區出三角花園吃一趟大排檔已是重大節日一般,父母都穿着飲衫,小孩子歡天喜地。雖然細節不記得了,但那種人來人往熱情處處的熱鬧感覺仍在。還有銅馬茶座,我雖然只在白天去過,但也聽說過那裡晚上的情景是很多人的記憶,其實就是一種夜市的感覺。其他還有諸如桃花崗和義字五街,隱隱然就是我們心底裡對市集的期盼和想像。

  因此,我認為,夜市是平民的生活場景,是構成一個城市靈魂的處所之一,其意義比起單純的旅遊功能,實在大得多了。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帶着我的子女,去夜市吃茶果湯,買便宜的毛公仔,玩「搵笨」的擲圈遊戲。

  當然,我現在也不太樂見西灣湖設夜市了,在這個社會氛圍下,就算真能在西灣湖設夜市,最終必然會受到政府的過度管理,一旦過度管理,夜市就會欠缺生命力、欠缺創造性和包容性,也就最終欠缺平民化。政府的管理可以將事情變得有條不紊,但容易變得死板呆滯,祐漢街市新舊熟食中心的情況可見一斑。

 (原載於2012年11月6日)

Friday, November 02, 2012

(金漆皮毛‧八)八卦號

  
  我好怕有人在附近小聲講大聲笑,或乾脆一臉神秘地交談,只偶爾傳來一兩粒單字。我倒不是怕人講壞話,所謂“哪個人後沒人說”,有人講壞話表示你在人家心中地位重要,該謝謝老天才對,世上多少陳大文,轉個臉就沒人記得。我怕別人小聲說話的原因,是壓抑不住那如同獵犬嗅覺一樣的好奇心,但有人說,那其實不叫好奇。

  於我而言,無論環境多嘈吵,只要專心起來,就能進入忘我之境,可是,在寧靜中突然響起竊竊私語,那就乖乖不得了,好奇心驅使我想知道別人在說甚麼,又因聲量過小,一時三刻聽不明白,就不得不竪起一隻耳朵,過濾談話內容是否有用,於是專注力便被野狗叼走了。有時真忍不住,我以龐大身軀在人家身前一站,說聲:“你們在談甚麼?”人家或作鳥獸散,或輕罵一聲“八卦!”

  八卦,在粵語中有好奇之意,如果好奇有正負面之分,那麼它就是屬於負面的。

  年少時,很討厭人家說我八卦。有次深夜,一班朋友在海邊捉對兒談心,不知怎麼,過沒多久我便落單了,邊上,兩個朋友談興正濃,我知道其中一個有感情問題,出於關心、出於友愛,我走過去問一聲:“你們在說甚麼啊?我可以給點意見嗎?”那受情困的朋友未及反應,另一個佔有“開導”權的朋友聲色俱厲(為傳神起見,以下用口語):“關你叉事咩!你咁撚八卦做乜?”我一呆,既是厭惡又感委屈,其後不知如何下台,反正令我更討厭“八卦”這個詞語了。

  我想,為何那傢伙就有八卦的權利?而我就沒有呢?為何他有知情權不算八卦,而我又算呢?後來我就想通了,八卦與否,其實很在於別人是否將你當作“自己人”,你關注哥兒們感情生活,人家自然樂意分享,而你“打探”非“自己人”私事,別人只會說你諸事八卦,窺人隱私。故事教訓我,別隨便將人當作朋友,因為別人不一定將你當成朋友看待呢!

  現在我倒不怕別人罵八卦了。我總覺得八卦是好奇的一部分,人類要不是有可貴的好奇心,世界就不會發展至此。美國在火星上的探測器不是也叫“好奇號”嗎?不容許自己八卦,好奇心也會受到壓抑,但放心,我會謹慎地選擇對象,“八卦號”不會亂着陸。(作者:太皮)
  
  (原載於澳門日報新園地10月29日

Thursday, November 01, 2012

(六十)本土元素很重要

HiComic的澳門元素:惡搞觀音像


  現在才來談論PSY的《江南Style》及其騎馬舞步,似乎有點遲了,但遲到好過冇到,對照澳門的動漫創作,實在很值得說上幾句。PSY紅是紅在其《江南Style》MV,至今在Youtube的點擊率已是可怕的五億多人次,MV演出的是韓國人,歌曲內容描述的更是小範圍到首爾江南地區的生存狀態,換句話說,這首大放異彩的作品,並沒刻意去取悅整個韓國、整個亞洲及整個世界的觀眾,卻又出奇制勝地受到全世界的歡迎,實在很值得我們去思考。

  試想想,如果PSY製作的是《紐約Style》,描述的是美國人的思想感情,還會受到那麼廣泛的歡迎嗎?肯定不會,一個不在紐約生活的韓國人描寫紐約,無論如何都不及當地製作人做得出色,“猛龍不及地頭蟲”就是這個道理,文藝一點的說法,還是那句“最本土的就是最世界的”。

  新科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描寫的是中國農村,而不是非洲農場或美國農莊。當然,我相信他要寫的話,經過深入的資料搜集和實地生活體驗,也可以寫得出色,但一定不能達到獲獎的級數,因為他始終不會與自己所不熟悉的土地產生深厚感情,不會與土地有不可分割的生存經歷,不會熟知土地上流傳的故事,無論如何都隔着一層紗。

  我還是堅持那個觀點,澳門文化產業,尤其是動漫方面,要有所成就,一定要有紥實的本土基礎,以澳門為故事創作原點、以澳門人的眼睛看世界,以身為澳門人自豪。當我看到本土製作的手機應用程式HiComic中,大部分均為以澳門為背景的故事,甚至出現澳門實景時,實在感到一點感動,這是一個好的嘗試,也是一種證明。當然不是說澳門人就應該只局限於創作有關本土的故事,但沒有本地眼光,沒有一個立足點,所創作的一切都不會成功。日本漫畫有時描述架空時空的故事,但背後都有很濃郁的日本文化。說到底,如果澳門的漫畫有市場的話,市場就只會是內地,而澳門元素就是殺手鐧,也許有朝一日澳門動畫可以衝出中國、衝出亞洲,那麼那時整個中華文化都是我們的立足點。

  正當我為HiComic中的本土元素感到高興時,卻又在Youtube上看到一個由本地製作的同人誌動畫短片,雖然極具質素,但人物照搬日本涼宮春日式的插畫不特止,對白更全是日文,令人看得不是味兒。當然,我們每個人都有創作的自由,而且只打算玩玩同人誌的話,這種創作方式也是無可厚非的,但這種所謂的“創作”我卻實在不敢苟同,跟臨摹書法家的字、跟唱卡拉OK沒有分別,任你寫得多好、唱得多動聽,你寫的始終是別人的字、唱的始終是別人的歌,你只是做了別人的附庸,沒能開創自己的世界。


  (原載於201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