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March 30, 2022

《神跡》及其它


 《神跡》及其它

太皮


我最新的短篇小說集《神跡》出版了。循例也得說幾句廢話,不是黃婆賣瓜,只是黃某自吹。

先說說自己出書的夢想吧。大學剛畢業時,我曾在筆記本上寫下幾項要達成的短期目標,大部分不切實際,包括要讀哪方面的書,研究哪範疇的知識,結果大多沒法達成,生活比起想像的不容易,很多人努力賺錢,很多人積極生活,而我不但沒讀好書,也賺不了錢。我當時定下的還有出書計劃,包括出版詩集和長篇小說《草之狗》。詩和《草之狗》都是現成的,我那時根本想不到還有甚麼本事出別的書。

一直以為自己第一本書會是詩集,皆因我整個少年期的文學創作以詩歌為主,詩歌容許青澀,也許這就是我認為出版詩集比較有把握的原因吧,儘管拙作並未得到過任何讚譽。我也以為自己會修改好《草之狗》,正如減肥一樣,下不了決心是很難成事的。最後我還是趕得及達成在三十歲前出書的目標,不是詩集,不是《草之狗》,而是《愛比死更冷》,第一屆澳門中篇小說徵稿的獲獎作品。

之後,我的作品又接連入選第二屆、第三屆的澳門中篇小說徵稿活動,出版了《綠氈上的囚徒》和《懦弱》。能夠出版這些書,我誠惶誠恐,戰戰兢兢,當中到底有多少幸運?有多少不確定因素?其實,這些書只是獎品,只是一項活動的成果;其實,只要評判的分數鬆動一點或是嚴格一點,結果就將改寫。嚴苛的說,我還未正正式式出版過一本書。

今次,《神跡》的出版,終於不是憑藉獲獎的“帶契”出書了。也許,這才算得上我真正的第一本書吧?──即使借助了“澳門文學叢書”的東風才成事。

之前沒好好統計過自己短篇小說的篇數和字數,我本意是將《愛比死更冷》和《綠氈上的囚徒》拿去出版的。這些年來默默地寫,原來不知不覺間短篇小說已夠出一本書,還未收入我寫了近十篇的神怪童話“木屋系列”。說不上嘔心瀝血,只是每篇短篇都是我成長的記憶。對珍視記憶的我來說,寫作能力是上天給予的大禮物,是卑微人生的大慰安。

《神跡》一書,收錄了我二十五篇短篇小說。書名來自二零零七年一月發表的同名作品,那是我幾乎中斷文學創作三年後的第一篇發表小說,透過漁民生活、賭博、社會變遷和杜撰的神魚傳說,企圖對當時的環境作出思考。自己意欲傳達的多,惟眼高手低,讀者接收的未必如我所願。

澳門一直以來被認為是“蓮花寶地”,很多奇妙的事情在這個彈丸之地發生。無論是好的、壞的,美麗的、腐壞的,高尚的、低劣的,快樂的、哀傷的,都是“神跡”,都是各種偶然因素結合而成的產物,都是超自然的、泛神論的,這一切難以解釋,只能紀錄。我用小說家的心思,將當時對澳門急遽發展的感受轉化成象徵性的情節,定題目為〈神跡〉。

〈神跡〉也許不是書中最優秀的作品,卻見證了我在文學路上重新振作,記錄了我對澳門發展的感受。書中其它小說也描寫了我見到過的澳門的“神跡”,記載了卑微的、沉默的、努力向上的、被命運摧毁的,還有在風雨中飄搖的澳門人的命運。正因如此,我將這 “第一本書”、這本短篇小說集命名為《神跡》。《神跡》,就是澳門小人物的生活記錄。

書中每篇小說自然都是我心血結晶,〈搖搖王〉〈荷官歐陽家明〉〈殺謎〉〈環姐〉及〈飛走的泳棚〉等作品更令我感到創作有所進步,其它作品也具可讀性。如果要我選一篇必讀作品,我會選擇〈飛走的泳棚〉,這篇作品充滿愛與純樸,閱讀起來也十分舒服。

除獲獎作品外,《神跡》的小說幾乎都首發於澳門刊物,大多發表在澳門日報“小說版”──包括以前每日半版的和現在每周一期的。部分作品發表在《澳門筆匯》,也有發表在《華僑報》,只有一篇〈荷官歐陽家明〉首發於內地刊物。要是沒有這些園地和舞台,我的小說根本難以發表,我能夠不停創作,不停出版,不停地沉浸於文學創作的美夢中,與本地文學前輩和文學同志的努力耕耘密不可分,對此我十分感恩。

記憶能夠找到落腳點,這比世上大多數人都幸運。期待我下一本短篇小說集。

(二零一五年七月)

(註:應該十年內都不會再有小說集。2022.03.30)


Saturday, March 26, 2022

蠔鏡澳多產番狗



 蠔鏡澳多產番狗

太皮


  自從搬往新居後,這個多月來,不少工作天我都爭取中午時間跑回“老家”,當中一個目的,就是要從那二十多年來收集的過千本書籍中,取經典、新淨、齊套及未曾閱讀的書籍往新居中“擺放”,過程中,除了將一箱箱書籍搬上搬落,選好後還得趕緊清潔,裝滿一背包一環保袋,像水貨客一樣帶回新居去。


  前些天,我翻找了屈大均的《廣東新語》出來。這本《廣東新語》是我初中時在草堆街萬有書店購得的,當年好像說書店快關門大吉了,有作者在報章專欄發了一番感嘆,提到書店曾印製出版《廣東新語》一事。我才知道學校附近有如此一家書店,跑去一看,果然發現大開本的《廣東新語》,剩下幾本,狀況都不太好,我揀了一本較可接受的,花二十元向看店的老婆婆買下。書店後來好像還撐了一段長時間。


  我未通讀《廣東新書》全書,只是在放進箱子前,多年來經常翻閱選讀一些條目,封面封底也因而被我翻破了,然而年少時水平有限,該書又是原刻本複印,無句讀,讀起來一知半解。這次文物出土,我就專找一些曾看過的重讀一遍,算是給腦裡的描紅本加強墨跡。


  我翻到“獸語”一卷,內中有“番狗”一條云:“蠔鏡澳多產番狗,矮而小,毛若獅子,可值十餘金,然無他技能。番人顧貴之,其視諸奴囝也,萬不如狗,寢食與俱,甘脆必先飼之;坐與立,番狗惟其所命。故其地有語曰:‘寧為番狗,莫作鬼奴。’”作為愛狗人士,對於此條自然印象深刻,澳門人養寵物狗至少已逾三百載,可謂歷史悠久,當時屈大均少見多怪,現在“寢食與俱,甘脆必先飼之”真是等閒不過了。


  我在臉書上分享,朋友因問:唐狗那時是否也是處於被吃的狀況呢?雖說《廣東新語》“舉凡廣東文物靡不賅備”(該書出版說明),但我想始終有個“新”字,較平常之事情,屈大均應該不會下筆記載吧?書中也有“狗”或“碩鼠”等條目,描寫的都是新奇事,且也找不到“貓”條。唐狗當時是怎樣子呢?假設其它文獻沒有記載的話,相信就是屈大均有關番狗描述的相反,例如唐狗有技能,主人不會寢食與俱,牠們吃的也該是殘羹剩菜……依照這樣的反面推理,我猜想當時未必流行吃狗肉,否則在描述“番狗”時,屈大均也許會加幾句:“不類唐人,宰狗啖肉,故其肉味難辯,惟必相近矣。”


(二零一四年一月二十七日)


Saturday, March 19, 2022

夢想諸如此類

 



夢想諸如此類

太皮

如果說,基於現實原因和經濟問題,我不能過浪漫詩人般的生活的話,那麼,尚有一些事情可以令自己的生活“另類”一點吧:研究全世界不同類型的辣椒、每到一個城市就吃當地M記的芝士漢堡、嘗遍澳門每間茶餐廳的牛腩麵、中國各個省級行政區都要去一次、走遍廣東各個地級市甚至縣級市……諸如此類,就像玩“開心農場”一樣,難度很小,甚至有點枯燥,靠的是精力和堅持。

我不知道,當初入行做記者,在澳門是否有點另類。要日曬雨淋作息無定,才區區四千元人工,比起當時荷官萬三四的工資,簡直“蚊髀同牛髀”。沒有任何家底的我,做一份收入如此微薄的工作,實在是有點不肖。我堅持下來了,然而,在現實生活中,我的堅持是徹底失敗的,因為到現在我還是一文不名,但作為心靈的遊歷,這些年應該沒有白白度過吧?出差過很多地方,深夜一個人走到陌生城市的街頭,看着自己呵氣成煙,緩緩向着月亮升上去,滿足心底裡那個流浪的願望。

自己多次在網誌上寫,支撐我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是寫作,當生活和工作失意時,當自己不被認同時,只要我一想到自己是一個詩人、一個小說家,我就可以有種自以為是的、與別不同的感覺。因此,就把自己的一切經歷,好的壞的,快活的傷心的,如意的失望的,都當作一種過程,一種收集寫作材料的必要階段吧。

曾經瀏覽過一本書,介紹一個人三十歲之前應要實現些甚麼,其中提到:三十歲之前要去一次流浪。這說法正吻合我的心意,於是我把流浪一事一直記在自己心靈的日程本上,等待實行的一天。可是,由二十多歲一直拖到三十多歲,似水年華已經將心靈的底線磨蝕,而流浪一直只是夢想,沒有機會實現,現在前途一片茫然,相信也實現不了。有時我想,其實所謂的負擔和責任感,是確有其事呢,還是自己逃遁的藉口?反正生命已經蹉跎了一半。

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生命個體,我們不能將自己的單一標準強加給人,有些人家底好,父母有退休金,你十年八載不工作家人都不會餓死。與此同時,有些家庭養育一個人成才已經不容易,你出來找一份入息穩定的工作,就足以給你劬勞終生的父母稍紓口氣。我對於青年人選擇從事甚麼行業,並沒有道德潔癖,可能因為自己出身草根,親人也有做荷官的緣故吧!我總認為,即使那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但澳門一部分從事賭業這個“千夫所指”的行業的人,確實間接為其他澳門人同樣獲取高收入而付出了一定的人生代價。

有夢想,是太傻太天真?我相信每個人心底裡都有一些事是自己想做的吧?在急速的生活步伐中,不妨停下來想一想,到底自己想要實現甚麼?不實現的話,又會有甚麼遺憾呢?遠處總有一個人在向自己招手,至於背後別人怎麼說,就管他吧!不管橫風橫雨,總有青山一角。

(二零一零年七月《新生代‧編輯在線》)


Wednesday, March 16, 2022

麻甩浪漫之後樓梯

 


麻甩浪漫之後樓梯

太皮


  一說到後樓梯這意象,對不起,我竟第一時間想到“性”,不記得那是因為弗洛伊德提過,還是從拱北地攤買到的《解夢全書》看到,爬樓梯代表潛意識裡的性,我估計,男人夢到爬樓梯時,身體某部分會像瑪利奧過關之前跳上一級級樓梯,然後縱身一躍,扯下那支魔王旗一樣。

  不能否認,後樓梯也給過我浪漫的回憶,但為免老婆看到文章後扭耳仔,我唯有在浪漫前冠上“麻甩”兩字,局限一下文章要抒發的內容。在後樓梯發生的“麻甩浪漫”,最代表性的事情應該是抽煙了。那一年,在賭場操控CCTV,鎮日困在狹室中,盯着數之不盡的畫面,日月無光的四面牆像機關隨時擠壓過來,感到十分抑制,抽煙,犯煙癮,便成為鬆一口氣的好藉口。

  與同事“借尿遁”,跑到後樓梯,大口抽起煙來,一邊抽煙一邊閒聊,有同事經常提起疑似叫雞唔畀錢的創舉,也有同事訴說自己的遠大志向。那工作並不高尚,同事中卻不乏在外國讀完大學甚至從外國生活回流澳門的人,全世界都有澳門人,竟然聚集在一個小部門。那聲稱受小姐眷顧的同事,不知何時開始,以快熄滅的煙蒂在牆上劃一筆,抽五支煙便劃了五筆,成一“正”字,然後,其他在後樓梯抽煙的同事加入塗鴉行列,慢慢寫了半幅牆“正”字。後來我離開那公司,不知“正”字牆下場如何。

  在澳門實施禁煙法之前,煙與後樓梯狼狽為奸,我這種靠寫字維生的甲乙丙,犯拖延症或者沒靈感時,就跑到後樓梯抽煙充電。在新口岸一幢商廈裡,我曾在不同樓層替不同傳媒機構工作,相同的是頭腦一旦不靈光,就跑到後樓梯或後樓梯旁的平台去,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煙頭一地,我看作是自己成長烙印──當然我知道那其實是將我肺部染黑的染料。

  在我進入現在的公司時,還在舊址上班,禁煙法未生效,我一開始熟落的地方就是後樓梯。但那已是絕唱了,半年後,公司搬遷、禁煙法生效,而我也戒煙了。

  只是我還捨不得後樓梯,有時用腦傷神了,或者冷氣太凍,跑到後樓梯上落兩三層,舒展筋骨,搔搔肚腩與屁股的癢,也是一大樂事。

(二零一五年五月十一日)


Saturday, March 12, 2022

談談《異色童話》

 

(圖:《異色童話》)

談談《異色童話》

太皮


  繪本音樂劇場《異色童話》集合了我熟悉的作家寂然和鄧曉炯,還有名聲很大的創作人李峻一,雖然我怕失望而不敢有太大期望,卻又是懷着滿心期待的矛盾心情去欣賞這部作品,結果整個演出所呈現的豐富美感和深刻內涵,使我大感滿足。這是一次成功的跨界合作,無論演出本體還是演出所帶出的意義都令人動容。文化創作要發展成產業,本來就不應偏廢,《異色童話》是一個好的示範。

  《異色童話》由三個故事組成,一個年老的說書人貫穿全劇,這個說書人本來就不是一個大眾刻板印象中慈眉善目的長者,反而有點猥瑣,反映了劇作的“異色”。〈快樂頌〉是反童話式的故事,道出成長的悲涼,成長的過程就是丟棄童真和幻想的過程,要保留真我竟要經歷腥風血雨;〈守夢人〉以荒誕的現代文學手法,反映社會價值觀的矛盾,一方面我們要金子要發展,另一面又希望保留社會的純樸記憶、保留美好舊夢,純樸記憶曾佔據上風,可惜最後人情味敵不過金子;〈獨眼兒〉以較傳統的敘事模式,起到點題作用,道出了社會大眾都不喜歡聽真話,不喜愛那些見解不同的、特立獨行的人,只喜歡盲從,喜歡推卸責任,怨天尤人。三個故事,三種不同演繹手法,組合成一部對現代社會尤其是澳門當下處境深刻反思的作品,表面色彩絢爛,底子卻是驚心動魄。

  《異色童話》透過別具風格的繪畫、獨特的舞台配置、嫻熟的影像和燈光調度,以及精彩曲詞創作和演繹,總體呈現出美的效果,如果說三個故事的內核表達了深刻的思想性,那麼整體呈現效果的美、和諧及專業,足以令這個不算大規模的創作達到更深遠的影響。創作無疑是本劇的靈魂,但“專業”是這個演出成功的關鍵,沒有求求其其,沒有揸流攤,沒有馬虎,足以贏得每位觀眾的尊重。

  看《異色童話》,令我由衷感到 “澳門人係得嘅”,不過,現在再談論澳門人得唔得已經過時兼落後,有點自我矮化,澳門人得唔得,已經問了幾十年,我們現在應該着眼於澳門藝術品牌的建立,着眼於本地文創如何殺出一條血路。

(二零一五年六月一日)


Saturday, March 05, 2022

失意角色

 


失意角色

太皮


  我又一次被文藝作品的“失意角色”所觸動。我說的“失意角色”,通常與愛情有關,大抵是那些為對方付出很多,對方不但不領情,還將你付出的一切借花敬佛,毫不留戀地送給其所愛的另一個人。

  第二十四屆澳門藝術節舞蹈劇場《My Chair 20:13》,由表演者何浩源飾演的“擔椅人”就是此類“失意角色”,他為女主角(由曾可為飾演)搭建了最初的人生舞台,默默地愛着她,然而女主角一心向上爬,由純情到熱情到濫情,經歷人生起起跌跌,卻始終對“擔椅人”不屑一顧。

  在文學中,最觸動我的“失意角色”是薛寶釵,我以前曾寫過一篇網誌,表達自己對她遭遇的不值:“《紅樓夢》的薛寶釵也是我十分同情的一個人,她愛寶玉,她世故,她不使小心眼,這些在寶玉眼中都不是甚麼美德,反而每日愁眉不展的顰卿卻最得寶玉歡心。然而在我眼裡,薛寶釵有齊一切作為女友及妻子的品德,這麼好的人卻淪為配角。……”大學時在報上連載小說《草之狗》,我還刻意為寶釵翻案。

  在電影中,我印象最深的“失意角色”就是《鐵達尼號》中Rose的未婚夫Cal了,我不知道他對Rose的愛錯在哪裡,但在世人眼中,他竟成為阻止真愛的元兇。價值連城的海洋之心,成為Rose與Jack愛情見證的海洋之心,本來是他送給Rose的訂情信物。

  老實說,在愛情生活上,也許我曾失意,但我卻不會成為“擔椅人”、薛寶釵或Cal,我只要一見勢色不對,就會全身而退。我之所以對“失意角色”有同理心,相信與自己成長經歷和生存狀態有關,與自己永遠無法做到數一數二發光發熱有關,“失意角色”往往就是配角,而配角的心態深深地印在我額頭上。做不到主角沒甚麼不好,只是配角無論如何努力,總有人忽視、誤解和質疑,失意更是理所當然。我不羡慕主角,看到“失意角色”時,卻總會有點感懷身世。

  《My Chair 20:13》沒有一句對白,透過舞蹈、形體、音樂和視角等藝術手段,描寫女性在社會上掙扎求存的故事,椅子是地位、職業、財富、人際關係、家庭、朋友或愛情的象徵,觀者可自行詮釋,由於我對藝術不甚了了,我對故事的理解與導演寫在場刊上的原意大相徑庭。也許這就是藝術引人入勝之處。

(二零一三年五月十三日)


Wednesday, March 02, 2022

(金漆皮毛)澳定賭博日



 (金漆皮毛)澳定賭博日

太 皮


    系列電影《國定殺戮日》故事發生在未來,講述於每年一個特定時間(三月二十二日晚上七時至翌日早上七時),在美國範圍內所進行的一切罪行包括殺人等,都可免於刑責。這期間不會有警察執勤,醫院也不提供服務,人們無所顧忌,獸性盡現,出現種種駭人聽聞的殺人事件,尋仇和濫殺是小事,還有殺戮旅遊、活人獻祭和出售“獵物”等。此舉釋放了人們內心的暴戾,令美國其餘三百六十四日幾乎沒有罪案發生。

    情緒宜疏不宜堵,包括暴力和賭博等衝動,應透過合適的方法紓解和引導。針對賭博,澳門也有類似“國定殺戮日”的做法,就是每年農曆新正頭初一至初三,公務員和博彩從業員可以到賭場小注怡情,一解或有的賭癮。對平常不能進賭場的公務員來說,這也是趁着普天同慶的日子一開眼界,但給已見慣大場面的博彩從業員三天上陣搏殺的機會(受法律保障),就真是“國定殺戮日”的意味了。

    曾有人指出,澳門人以前之所以對賭免疫,其實不是有甚麼天然抗體,而是高危人群難以參與賭博。這裡的高危人群指高收入人群,包括公務員、莊荷和老師等。公務員是法定不能進賭場的,而賭業以前獨家經營,莊荷也不允許進入自家公司賭錢,至於為人師表者,被學生見到出入賭場絕不妥當。除去這班人,一般打工仔工資不高,想賭也無錢。

    如此一來,過去自然少人賭博。然而,賭權開放後,事實證明部分澳門人對百家樂、骰寶和老虎機毫無招架之力,A賭場員工下班後去B賭場搏殺,有人因債台高築偷籌碼,有人無力償還賭債自殺,衍生社會問題。當局近年陸續優化法律,先是禁止二十一歲以下人士進賭場,後是博彩從業員除新春三天外,下班後對所有賭場也不能越雷池半步。

  公務員和博彩從業員禁足賭場,在情在理,而開禁三天,卻又給予當中躍躍欲試者“發洩”的機會。賭博終究沒有技巧可言,就像油一定浮在水面,在大數法則下,想要贏錢,還得依靠那觸不到摸不着的運氣。

    每當我有外地朋友來澳門賭錢,都希望他們不要贏錢。有句話簡單直接:“輸錢皆因贏錢起。”若首次賭博頭頭碰着黑輸一萬幾千,那人可能一世都不會再碰賭了;若那人“不幸”手風順贏了幾萬元,除非不再踏足賭場,否則一定會連本帶利輸回去。賭場不會以出千等旁門左道來賺錢,靠的是大數法則、雄厚財力和賭客自身的人性弱點。

    學者研究過,每天在賭場平均輸錢的人佔百分之六十,贏錢的佔百分之四十,賭場賺的就是中間那二十個百分點差額。賭場老神在在,也不怕你贏錢走人,只怕你不再來,皆因按照大數法則,賭客終歸還是要輸回去。

    賭癮無法根除,尤其對病態賭徒而言,只能完全遠離賭博環境,才有機會戒斷,稍有控制能力的,或者採用香港已故馬評家董驃所言的法子:“唔賭會病,賭就無命,唯有賭細啲吊住條命。”真個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或云國人有嗜賭基因,我認為這不是基因問題,而是社會經濟問題。一個人若沒有見識過貧窮,大概是不會幻想靠賭博來發財的;生於小康家庭的人從小不缺金錢,也許不會參與任何賭博行為,就算偶爾嘗試,也只視為一種娛樂,得失不掛心。在賭場輸大錢的,不少都是經歷過貧窮的人——當然也有可能是視錢財如糞土的二世祖。

    澳門發展博彩業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只有在這個保守和守規矩的小地方開賭,才能透過各種手段來將博彩的危害減至最少,但似乎每一個澳門人都承受了賭業發展的社會風險。這展開來有點複雜,我也就不貽笑方家了。

image source: https://medium.com/@WinStars_io/one-of-the-finest-high-stake-gamblers-in-the-world-archie-karas-was-a-gambling-legend-f96ccead0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