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April 18, 2019

在憂傷中流動--《夜遊人》序(作者:湯梅笑)



在憂傷中流動 ──《夜遊人》序
作者:湯梅笑

2015年10月,澳門筆會組織澳門作家湖北交流團,在武漢出席文學座談後,到神農架自然保護區採風。一個小時的飛行,把我們帶到氣溫驟降十多攝氏度的山區裡,之後的行程,愈是往裡走就如倒啖甘蔗一樣愈發佳美。在糅合豁朗與溫柔的大九湖,我們的身心一點點地被融化,細細碎碎地吐出對眼前風景的感言讚語,太皮說:“我想哭了!”自然之美對人的撼動,迎風欲涕,這是最深的感覺了,我們都不必再說什麼了。

太皮,這位時刻想著要減重修身的肥仔,方頭闊臉,舉止粗豪,要是深夜在街頭碰上,而他的步履又急促了一些的話,會引人立起防範意識的。可是真實的太皮,是一位善良、敏感、骨子裡潛伏著童年期自卑的性情中人。他無損傷人的本事,懷恨在心的是社會上的壞人壞事,會利用文字批評打擊;恨之不了,便在臉書博客裡罵很粗的粗口。

與小友太皮多在文事活動中接觸,吃過些飯和夜宵,可是長期通過閱讀他那些富有個人性情和生活經歷的散文,我對他的成長和心態是有所瞭解的。

曾經在編輯室裡幾次被他的文章觸動淚腺:讀著他寫蓮峰小學四年級班主任尹先生接納他在校園活動裡吃燒雞翼、漢堡包建議後的巨大驚喜;讀著他躑躅於月下街頭的落寞心情;讀著他在出差北京時獨自夜遊,在雙榆樹街頭無由地嚎啕大哭……你大致能體會到一個孩子因為出身於草根階層而產生的怯弱與卑微感,而這個情感的烙印也帶進青春期。因為經濟上的短絀,中學時期他逃離消費較高的中區,留在北區始得到心情平靜。青少年的太皮少了些安然與飛揚,多了些感懷、憂傷。

太皮的散文集除了談文學,說社會,我以為他對童年、青春成長期的回味更有個人特色。

太皮的童年先後在黑沙環馬場木屋區和台山區度過,他憶舊的筆觸涉入低下階層聚居的土地,在這個太皮的人生舊址裡,他觀察到的、打過交道的人,經歷過的事,豐富了他的內心,塑造了他的性格和氣質,也使他懂得關懷社會底層的人。他對童年的回憶不是建構成溫情脈脈的詩意畫卷,追蹤原鄉的詩意,而是重新感受成長的痛,包括一些輕度的傷害。〈夜遊人〉一篇,則寫出中學時代兼職、在蘇州唸大學以及初入職場幾年裡浪蕩的夜生活,流佈的是空虛與憂傷。經歷過青春的人,大都能體會這種無以言明的苦悶、惶急、飄泊不定的心情,前途未定、情感無著落,日子不如意,而青春卻易逝啊!亦因為我的成長背景跟太皮相類近,故此對他揮之不去的身世之感能夠理解。憂傷鈎響了心底的幽弦,產生共鳴是一種美。

太皮幸運地找到寫作的途徑排解苦悶,填補空虛,安置騷動的青春。他寫新詩,寫散文,主力是寫小說,十多年裡在澳門中篇小說獎和澳門文學獎等賽事裡得過多個獎項,成績令人注目,獲得了他於童年時期便在意的個人“存在感”。

我們的社會提出要讓階層向上流動的議題,尤其要讓青年有信心、有機會,太皮在文學之路不斷追求,努力攀登,算不算是向上流動呢?答案是顯然的。如今太皮還組建了小家庭,有個時加照顧和鼓勵他的太太,他自言得到“小確幸”。“小確幸”讓太皮更安心寫作,目標更加堅定,我以這篇短序來祝福太皮。

本篇為太皮散文集《夜遊人》(澳門日報出版,2016年)的序言之一,原刊於2016年3月26日澳門日報,作者為澳門知名作家、澳門日報前副刊課主任、澳門筆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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