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May 28, 2022

(金漆皮毛)草蜢


我在澳門路環山上拍得的崛頭草蜢與魔鬼草蜢


草蜢

太皮


    小時候住在馬場木屋區,農田阡陌交錯,間隙處及路旁長滿雜草,用手一撥,綠色的小生命四散奔逃,那是草蜢。

    木屋區的草蜢主要有三類,一是最常見的“堀頭草蜢”,二是與之對應的“尖頭草蜢”,三是堀頭草蜢的疑似變種“魔鬼草蜢”。堀頭草蜢的

    “堀頭”,大概是指圓頭吧,與“尖頭”相對,後來才知道那是蝗蟲的一種,叫“稻蝗”。 小時候,絕對想不到有趣的草蜢竟是令農夫聞之色變的蝗蟲。

    舊時在紅街市外或草堆街的雀鳥店,能看到大隻的棕綠色的蝗蟲,專給鳥兒吃,密密麻麻囚在籠子裡,看着令人起雞皮。稻蝗是鮮綠色的,背部淺黑,兩旁有黑紋。稻蝗很好捉。悄悄走近,動作夠快,能手到拿來。捉到手,稻蝗就會“吐血”,那時以為自己手重了令牠受傷,卻原來那是防護機制,類似於章魚噴墨。小孩子不理會這種昆蟲對農作物的危害,農夫大概也樂見小孩抓來玩耍。有的小孩心狠手辣,玩弄一會,丟在地上一腳踩死;有些如我一樣缺乏常識,抓到後為免其逃走,會將兩條具彈跳力的後腿扯掉,讓其在手上爬,玩膩了放回草叢,也不理其死活。

    如果說堀頭草蜢是田雞,那麼魔鬼草蜢就好比癩蛤蟆了。魔鬼草蜢叫“疣蝗”,棕褐色的,身上有些顆粒,後腿有橫紋,我一直以為那是稻蝗變色後的樣子,但原來稻蝗不會變色,疣蝗卻會隨環境調節深淺。疣蝗我從未捉過,無論是名字和樣子都令人生畏,且不如稻蝗那麼蠢笨,一見人影就會跳得無影無蹤。

    至於尖頭草蜢,正式名稱應為“劍角蝗”,體形較大,數量較少,有一些的嘴巴是血紅色的,看着使人害怕。也抓過,容易逃跑。

    這些昆蟲在澳門還未絕跡,偶爾會在路環山系碰上,除了拍照,已不敢打擾了。在珠海行山碰到過其他蝗蟲屬,有些查不到名字,有些查到,例如生活於溪邊的平背棘棱蝗。

Saturday, May 21, 2022

(金漆皮毛)怪異集



怪異集

太皮


    澳門作為一條“小漁村”,先天有隔絕外界的能力,彷彿世界大事對生活在這裡的人來說都不痛不癢似的。想深一層,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生活,我等作為凡夫俗子,有時自己都活得七葷八素,工作和生活上的煩惱已足以令人茶飯不思,愁眉不展,更遑論放眼世界。

    澳門正處於奇怪的狀態。失業率上升,部分人放無薪假或支半薪,但物價不降反升,逢年過節高檔食肆一位難求;博企收入緊絀,卻仍毫不手軟地發展建設,好像明天就重見天日;經濟好時,政府派錢,經濟差時,政府也派錢;產業多元化是美好願景,但產業單一的龐大力量令澳門撐過難關。凡此種種,這奇怪的狀態是矛盾的狀態。

    我武斷地相信,澳門是全球唯一一個居民連續兩年幾戴口罩而沒有反抗情緒的地區,而且除了坐公交及進入某些場所外,戴不戴口罩是沒有法律乃至行政效力的。從好的方面來說,澳門人規行矩步,公民教育良好,社會發展必然穩定,然而,是否也會帶來負面方面的思索呢?我不知道。

    對社會的關注離不開個人生活狀況。除政治人物外,希望外僱退場的人,要不是自己或家人失業,要不就是找不到好工作,而正在安穩度日的人是不會有此訴求的,因為自己也要過生活。上班,下班,回家照顧子女,一天就過去了。只要飯碗保得住,社會上的問題就可以視而不見。

    同溫層令你看不到有些人的生活正水深火熱,你不用去想,當現金分享的一萬元對你來說是消費錢時,對不少人來說卻是救濟金。當然,澳門街隱形富豪的數目多不勝數,人家都未擔心你營營役役,你還敢去擔心別人?

    文人與知識分子的分別就是,文人發完感想,任務也就完成了,免卻不少煩惱,所以做文人舒服。至於文青是富裕階級,也有年齡限制,不是凡人可隨心所欲做的。

Wednesday, May 18, 2022

三十六計

Source: Photo by Fabio Comparelli on Unsplash


三十六計

太皮

  三十六歲生日,我用跑十公里的方式來為自己慶祝。我花了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在水塘與鴨涌河公園間奔跑了一個來回,天冷,但阻止不了我以這個方式來昭示自己想尋求改變的熱情,想改變體態,想改變生活方式,想擁有堅毅不拔的精神,想勇於突破自己。才十公里嘛,對大多數人來說真是小菜一碟,對半年前還最多跑到四五公里、對幾年前患過足底筋膜炎曾經杞人憂天以為不能再跑步的我來說,跑十公里已是一大突破。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我相信一日未死,一日還有很多可能性,只要我不馬馬虎虎地過活,驚喜一定會繼續出現。

  本沒打算寫甚麼生日感言,皆因年齡漸大,邁向中年,越來越不敢張揚自己的年紀,越來越不敢提醒自己又老一歲。原本在寫一篇關於“斑鱉”的文章,只是我有點輕視寫專欄這回事了,寫了一半,發現掌握的資料不是最新的,腹稿沒打好,情感也未醞釀出來,只能又一次將寫了的文章暫且擱下,動筆寫最容易的──就是寫自己,抒發一下感情。

  早前在一位前輩的送別禮上,有位高人朋友說很佩服我敢於在專欄裡訴說自己的事,當時怎麼回答我可忘了,只是事實上自己的事是最容易書寫的,生命在呼吸之間,每日經歷七情六慾,說自己的事,最簡單不過,不用做研究、不怕得罪人,也不用花太多時間思考。可是我又不是甚麼名人,不停說自己,真會把自己說成了祥林嫂,惹人生厭。

  一篇專欄文章看似簡單,要寫得有水準,必須保持對某一問題或題材的深入思考,必須在動筆之前掌握好資料,也要打好腹稿,否則難以在幾個小時內寫出像樣的文章來。在於我,最大問題還是下不了決心寫甚麼題目,這個題目似乎不好寫,那個題目又要深入思考,又有些題目會引來他人抨擊,某些題目又怕讀者覺得你敷衍了事,結果三心兩意下,甚麼都寫不了,最後還得向自己下手,扯高衣服,給人看肚皮。

  為寫好這篇專欄,我不得不呷上幾口酒來幫助思考。正在減肥,因酒精妨礙肌肉生長,近期已幾乎沒有依賴酒精來令閉塞的腦袋飄飄然一下了。酒真是很管用,能助你卸下思想包袱,但始終不是長久之計,老老實實,還是認真地定下寫作計劃和流程,認真地執行吧!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八日)


Saturday, May 14, 2022

(金漆皮毛)大勢



大勢

太皮


    人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與大勢抗衡。聰明的人借助大勢,或致富發家,或名成利就,而條件差者,愚笨者,不信邪者,往往慢人一步,時機一過,難力挽狂瀾。

    以澳門樓市為例,二○一二年大概是個分界,這一年之前,樓價仍未脫離工薪階層的負擔能力,人們置業成家,生兒育女。在新婚夫婦整體居住條件較好的情況下,嬰兒出生率保持一定水平,然後卻呈逐年下降趨勢,當年成功置業住上體面居所的夫婦,到今年,大概都已陸續完成人類的天職了。此後就是被大勢拋下,面對狹小居所或沒有能力自置物業的夫妻,單是居住條件,就難有提高生育率的興致,更遑論遭逢令人憂柴憂米的經濟環境。不過,社會氛圍總算比回歸初期百廢待興時稍好,那時生育率更低。結婚、生子,也是時勢使然,慢半步便等於落後百步。

    博彩業擴張時期,大學畢業生炙手可熱,尤其修讀旅遊博彩相關科目者,薪酬更往往隨着跳槽過塘而水漲船高,然而,如今疫情下,大學畢業生卻找不到對口工作,一些人只能靠競爭激烈的外賣車手行檔來混口飯吃。這些“失業生”的質素與學長學姐相比也許相差無幾,輸就輸在“時勢”兩字上。種種跡象顯示,澳門博彩業的大勢已去,以往的輝煌一去不復返。年輕人畢業不逢時,一下子踏入就職冰河期。

    曹仁超談投資時說“有智慧不如趁勢”,道理放諸四海皆準。社會有社會的勢,公司有公司的勢,家庭也有家庭的勢,勢的形成有時是十分無厘頭的,只要一形成,個體便難以抗衡,要不順應潮流,要不偃旗息鼓沉着應對,要不脫逃再作他想。當然,這個世界有勇士,他們挑戰大勢,可能成功,可能粉身碎骨。如果勢是“惡勢”,就留待惡人去挑戰吧!


Wednesday, May 11, 2022

大時代的那一年




大時代的那一年

太皮

  電視劇《大時代》重播了二十多集,終於都出現那首膾炙人口的童謠插曲《紅河村》。“人們說,你就要,離開村莊”。變調的歌詞,像柔滑的手,撫摸你額上皺紋,皺紋是一條條河流,漂泊着記憶之舟。

  《大時代》首播的那一年,是一九九二年,留級之故,我已經十三歲了,還在讀小學。那一年,我們家剛從馬場木屋區搬到台山區,正式脫離如夢如詩也骯髒破落的童年。“我們將懷念你的微笑”。那一年,新版澳門硬幣陸續發行了,大三巴、燈塔、舞龍舞獅取代了福祿壽和葡萄牙國徽。

  那一年,鄧小平南巡,拉開了中國經濟發展的新一幕,澳門形勢也不同了。那一年,我的世界很小,只由李寶椿街到蓮峰古廟,有時會去到拱北的蓮花路。那一年,漫畫《街頭霸王》大受歡迎,少年人手一本。“你的眼睛比太陽還更明亮” 。那一年,吃碗牛腩麵只要三四塊,家裡條件較好的人才可吃麥當勞快餐。

  那一年,我不再跑到工廠偷玩具了。那一年,我收集當年發行的中國郵票,每一款都收集幾十套。那一年,所謂“黑社會有壞人也有好人”,《古惑仔》式的黑社會浪漫在社群蔓延。“照耀在我們的心中”。那一年,英超聯成立,曼聯王朝降臨。

  那一年,歌手陳百強昏迷入院。那一年,香港最後一任總督彭定康就任。那一年,我開始看書看雜誌,嘗試寫作。那一年,我仍然在睡覺時想到被人道毁滅的沙皮狗阿B而徹夜難眠。“請走來坐在我們的身旁,不要離別得這麼匆忙”。那一年,中韓建交。那一年,克林頓當選為美國總統。

  那一年,巴塞羅那奧運會舉行。那一年,新馬路永亨銀行大廈大火,保安員無力地在窗戶外等待救援。那一年,馬場的木屋基本都被消滅了,我站在空地上,耳邊響起Beyond的《光輝歲月》。那一年,鴨涌河公園的蜻蜓飛滿天。那一年……那一年……那一年……

  “想一想你走後我的痛苦,還有那熱愛你的朋友……”

  那一年,情竇初開的歲月,暴雨天,大廈門口,少年沒帶雨傘,鄰家女孩撐着傘站在雨中,兩人呆呆地對望了很久、很久。女孩轉身,少年目送她離開。


(二零一五年五月二十五日)


Saturday, May 07, 2022

(金漆皮毛)食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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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評人

太皮


    任何消費者光顧一家食肆,都有權利評價其食物味道,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不能因為食肆是街坊小店或新創業而被道德綁架作違心之論,而且鹹魚白菜各有所好,你的直率感受不代表他人也作如是觀,與人無尤。

    不過,若想依靠作出評價來獲取收入作謀生之計,則不能單純以個人喜好來評論,必需有較為公允的眼光,且本身需具備一定的素養識見,若認為拍幾張靚相,寫幾句“幾好食”、“入口即融”及“集體回憶”等小朋友也懂得寫的套話就心安理得賺錢,也未免輕視了孔方兄。

    我有時邊做運動邊飽覽外國飲食節目,發覺那些被冠以美食家或作為美食比賽評判的人,要不是著名的廚師,要不就是沉浸飲食業多年的經營者,又或是飫甘饜肥的名人明星等,必需要有拿得出手的履歷表才能誇誇其談,否則也不好意思吃幾口就否定別人的全盤努力。

    我讀書不多,涉獵過寫飲食較著名的作家如梁實秋、汪曾祺和陸文夫等,他們的相關作品對菜式的製作手法、源流歷史和涉及的風土人情等,均具備紮實的材料,這樣靠寫飲食來賺錢,才於心無愧。真正的美食家,只會對美食記掛於心,不會對劣食落井下石。他們的文章像《紅樓夢》提到的“茄鯗”,又或是日本拉麵的湯頭,背後積累的知識、下過的苦功,只有寫作人才看得出來。

    美食有時是藝術品,評價食物與評價文藝作品一樣。普通讀者可以任意評價太皮文章的好壞,但想依靠評價太皮文章來賺稿費,首先你得寫出一篇達到刊發水平的文章,再來就是文章一定要有獨到觀點,最好有一點理論支撐,否則,被評論的我不賣帳,而聰明的編輯也不會刊登。

    我樂見不同的人去探索職業的各種可能性,但希望看到更多有真材實料的食評人。想賺錢又不令人質疑,必需要好好裝備自己,否則容易被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