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February 29, 2012

(六十)排隊不可隨便



  一條隊伍的形成,無非來自兩個原因,一是規矩使然,要達到某一個目的,請按章排隊;另一則是人與人之間無聲的協議,先到先得。澳門人曾抱怨本地不是一個主張排隊的社會,這從一般巴士站的地理位置和設計的限制可以看出,既沒有協議排隊的條件,也沒有人訂下規矩,就是因為如此,我認為倒不能說爭先恐後上車的人質素差。當然這僅限於巴士站而言,到銀行存錢、到波會送錢、到超市易物以錢,你都得乖乖排隊,否則隨時會被我等粗暴者喝罵,我冇面,你都冇面。

  我不知是人訂的規矩還是自發協議,在皇朝區的1A巴士總站,每到傍晚下班時候,就會出現一條長長的有秩序的人龍,沿着行人路的邊沿一字排開,靜候巴士開門,我總覺得這情景特別有愛,讓人感動。這一刻,無論你是在金融機構上班的白領,在政府部門或公營機構服務的人員,抑或剛從豪宅地盤放工的地盤工,大學生,中學生,宅男,靚女,都一個跟一個地排隊,場面令我感到澳門是一個有希望的地方,只要有條件,秩序總會有人遵守。

  要排隊的,我一定會遵守規則排隊,不用排隊的,我則會在保留風度的情況下嘗試爭先。有時,到內地景點,在你進入的時候,總有人若無其事地不停地擠在你前面,不過分的話也就算了,有時過分的,我一撞就把他撞開,真不會跟他客氣。我除了在中學小息時跟隨同學以大人的姿態插小學生隊買早餐吃之外,幾乎從不插隊。

  我十分憎恨被人插隊,如果插隊的情況出現在按規矩排隊的話,那麼我自然可以大條道理的對插隊者加以責難,也可請訂規矩者出來處理,然而,一旦插隊出現在按協議排隊的情況下,我往往覺得就是對尊嚴的踐踏,彷彿被人嘲弄着自己的忠誠似的。

  筷子基有一家麵檔,一直都是按協議的方式排隊,每個顧客都禮貌地排在前一個顧客之後,偶爾有人插隊,檔主也會記住客人到來的次序,而不會先叫插隊的人點餐;有時錯誤讓我先點,我也會跟他說前面的弟弟比我早到先叫他吧,如此一來二往,這種禮讓的協議排隊方式在我心目中形成了重要的地位。

  可是,亂子就出在期望過高之故,有幾次,自己老老實實在排隊,有人老實不客氣地插隊,檔主竟若無其事地讓那人先點,每到這些時刻自己心裡總不好受:既然秩序可以不遵守,為何當初要遵守秩序呢?這樣出現了兩三回,有一次真的受不了,罵了句:「我嚟先啊!」然後走人,以後不再幫襯。對我有偏見的人一定會說我容易發怒脾氣暴粗,然後以一種可人之姿大公無私地說「可能店主唔舒服呢」,但在那間麵檔那種協議排隊的方式對我來說卻有一種無形的重要性,而這種重要性卻由一手創造的人破壞,雖然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極普通的事,但予我而言卻是不可接受的,這是一種態度。

  (原載於2012年2月28日)

Wednesday, February 22, 2012

(五十九)淺淡梁錦生的《印記》



  繼續厚顏無恥地在《華僑報》上宣傳有競爭關係的友報的出版物,今回,我會再談談八零後寫作者梁錦生的《印記》,至於餘下四本中篇小說佳作,除非在閱讀過程中有令人驚嘆的地方不得不寫,否則我對第二屆澳門中篇小說徵稿獲獎作品的介紹就到此為止,總不能老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雖然《印記》的作者沒有強調,但該小說顯然可歸為詩意小說一類,類似沈從文的《邊城》及蕭紅的《呼蘭河傳》,透發着一種詩意的柔和質感,在輕巧和軟性的敘事中,纏繞着淡淡的哀愁。這種詩意的手筆,也只有充滿靈氣的作者才能駕馭自如,而梁錦生顯然是這類作者之一,他的文字具有一種親和力,你會情不自禁地想看他接下來描寫的是甚麼,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天分。

  小說描寫的是澳門五、六十年代的風土人情,主要圍繞住海月及肥仔偉這對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展開,兩個主角人仔細細,已經十分早熟地談情說愛,可能會給人有點突兀之感,但由於整篇小說的謀篇布局及詩意的特質,又讓人感到自然自在。《劉胡蘭》劇選角、買棺材、肥仔偉繼母的婆息關係、劉潤倩擴校、小學生畫展等都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場面。

  故事發生的場景也具有典型意義:代表着農業社會的卓家村、代表澳門漁業歷史的港灣(內港一帶),還有余記酒艇、坊會學校及安康茶樓等,為讀者重塑了一個五六十年代淡泊平靜的老澳門。這個表面平靜的地方一直暗暗地起着波瀾,由肥仔偉生父因看着黑人士兵巨大的下體傻笑而被殺,到意指「一二.三事件」的衝突發生,中間的過程一直顯得十分平靜,港灣就像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一樣,恰如其分地反映了澳門的歷史:一直都平平淡淡,只是偶起波折。

  書中對舊澳門一些典故、一些禮俗及一些歷史的描寫十分真實,令人身臨其境,可見作者久經這方面的訓練,故事雛型也許早在心內成型,對澳門文學來說,這些描寫是一種貢獻。遺憾的是,正如作者自己承認的,小說前半部比後半部精彩,前半部將各個頭緒散開,多頭並進,各自各精彩,但到了後面,卻有點收束不了之感,而且將敘事重心由讀者喜歡的海月和肥仔偉轉移開去,令人感到不知如何。另外,小說的一大特色無疑是純熟而富靈性的語言,但某些語言卻也大大地傷害了本書的可觀性,書中某些句子引用現在流行的一些說法來搞「爛gag」,並且出現次數不少,在我看來實在沒有必要。雖然有這些缺陷,但《印記》始終是一本可讀性強的作品,相信梁錦生未來的作品會愈加純熟,更上層樓!

  最後,讓我離題一下,並打破自己之前許下過的諾言,再多說幾句有關敝作《綠氈上的囚徒》的話。事緣得到各方好友、親朋、熟人、半生不熟的人、生人及各路讀者的大力支持,《綠氈上的囚徒》榮登澳門文化廣場2012年1月份暢銷書排行榜的第二名,成績斐然!只是僅次於九把刀的《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還排在蘋果教主《賈伯斯傳》(喬布斯傳)之前,在強敵環伺之下突出重圍不特止,「那些年」放在獨立的宣傳位上,《賈伯斯傳》放在推介位置上,而「綠氈」則放在距離門口遙遠的角落中,還能得到這樣的成績,實在是幾生修到,也足以看出澳門人開始對本土文學感興趣!如果有看到「字字屈機」而去購買拙作的,在這裡更要專門說聲:「多謝!」

  (原載於2012年2月21日)

Wednesday, February 15, 2012

(五十八)淺談水月的《回首》



  除了《綠氈上的囚徒》外,第二屆澳門中篇小說徵稿尚有其他六本獲獎作品,支持澳門文學的朋友不容錯過,這些作品包括《回首》、《印記》、《冰心》、《異寶》、《澳門來兮》及《我和我的……》,我不敢寫包單拍心口說六本作品都讓大家愛不釋手,但我卻肯定大部分可以令讀者有所得着,畢竟每本作品都用一種獨特的人文眼光觀照了本澳的現狀和歷史,敘述了澳人的生存狀態,也許手法不是最高超,情節不是最新奇,但總會讓我們感嘆地發出一句:原來澳門是這樣的!這回,我想介紹的是水月的《回首》。

  水月是《澳門日報》副刊的專欄作者,長久以來以散文家的姿態示人,今回寫出中篇小說一鳴驚人,成為本澳文學界繼林中英之後,第二位既出過散文集,又出過小說的作家。

  《回首》講述的是歷史巨輪運轉下,幾個悲劇女性對命運作出頑強爭扎的故事,以蒙太奇的手法,故事不停穿梭於現代及一九九零年前後的「三二九大赦」時期。時空交錯及一些疑幻似真的人物和回憶,為小說平添了幾分夢幻和吸引力。主角之一的單單的身世之謎是小說最巨大的懸念,貫通全書,由這個懸念引伸出其母親單玉玲的不幸愛情及遭遇,結尾處奇峰突起,有一定的可讀性。

  對比起現世中單單、小青及甄立文等人,我更喜歡作者對八十年代末由內地偷渡到澳門來的黑市家庭傭工玉玲、阿菊及阿梅等人的描寫,玉玲的懦弱、阿菊的機靈及阿梅的沉穩,描畫得比較豐富,作者透過她們的遭遇,展現了澳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那個還相對混沌時期的社會狀況,引領讀者走進曾經悲情的城市。作者對這三名女子的描寫,她們對命運那種豁達,很有余華《活着》的韻味。

  其中,對玉玲的描寫具有典型意義,這個人物偷渡到澳門原為了改善生活,卻遭逢難以逆料的不幸!書中這樣寫道:「玉玲生性懦弱,人又善良。雖然受氣挨打,卻沒記恨在心。她知道事頭夫婦不是富貴人家,也沒多少文化,夫婦二人幹的也是粗活。事頭公在中餐廚房當二廚,事頭婆在葡京酒店洗廁所而已。但相對來說,比起在鄉下農村的,已算不錯。偷渡來澳門打住家工,工錢才幾百塊,他們付得起。聽說在大酒店洗廁所的,每月客人給的賞錢比工資高出幾倍。玉玲有時也體諒他們,畢竟在外頭打工也會受氣,也會挨罵吧,回到家裡罵人出氣,也是可以理解的。」這樣一個心地善良,樂天知命的女子,不但未得到主人的體恤,更慘遭十六歲的少主強姦,迎來令人喟嘆的結局!

  晨曦與阿梅的愛情、玉玲與單單的母女情、甄立文與小青似有若無的情感、阿菊對舊友的顧念之情,都是本書比較突出的地方,此外,本書還透發出一份隨遇而安和樂觀向上的精神,令人動容。遺憾的是,本書在敘述視角上的把握有所不足,有時一個單一場面出現多重視角,這不是不允許,金庸小說也是這樣的,但正如有評論家說過,敘事角度就像車輛的方向盤一樣,轉彎的時候要把握得很好,希望將來水月能在這方面改進,寫出更有力度更感人的作品來。

  (原載於2011年2月14日)

Wednesday, February 08, 2012

(五十七)《綠氈上的囚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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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氈上的囚徒》由我寫作開始,到獲獎,到出版,整個過程,我感到一直得到幸運之神的眷顧。當然,我不會抹煞自己當中所付出的努力,也不會謙虛地說只是僥倖獲得評判的錯愛,因為這樣說是對評判和其他參賽者的不尊敬,也是對自己的不尊重。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有個著名的「道理」:當一個人按着預兆和天命去完成一件事情時,整個宇宙的力量都會幫助你。確實,我真的得到了不少「幫助」──在寫作「綠」書的過程中,對我情緒起決定性影響、佔據我最多時間的正職工作十分穩定順利,人事也良好;日常生活方面波瀾不驚,沒有甚麼重大的事情要處理,也沒發生意外,因為只須要拖延十天半月,我的小說就寫不完了;短短三個月的工餘時間,撰寫過程必須順利,而我確也靈感不斷,小說所採用的結構形式方便我將一些難以解決的情節放下,先撰寫後面的章節,情節要大幅改動的地方較少,較重大的改動是林晴一段因篇幅所限被我刪除了大量情節……種種因素加起來,小說才得以完成,才有之後的評獎和出版。

  特別要感謝台灣張堂錡老師及香港廖偉棠老師等評判青睞,也多謝其他評判的仁慈,《綠氈上的囚徒》才可以獲獎和出版,感激之情難以三言兩語說清,說得多怕有人會誤會、懷疑及說我拍馬屁,但我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要說出感謝,性情如此,有甚麼辦法呢?唉,反正是大恩不言謝吧!

  小說出版後,先後獲得建燁在《訊報》、水月(獲獎作品《回首》的作者)及鏏而在《澳門日報》撰寫評論,加上我又在《華僑報》上賣花讚花香,使得有關《綠氈上的囚徒》的訊息在本澳三份影響力較大的報紙上曝光,實在起到不俗的宣傳之效,對友善的朋友們我是十分感激的。我知道,一直以來很多人都不喜歡我,看着我就覺得討厭,事實上近年越來越肥胖之後我覺得自己外表也不是十分討好,但想不到在我獲得中篇小說獎及文學獎小說組冠軍後,有人會莫名其妙地對我在頒獎禮上沒說過的話作出無厘頭的批評,最初自己實在覺得納悶,感到有點不是味兒,不過,現在看來,我確實應該感謝他,雖然評論有點不公允,但卻吸引了更多人關注我的小說,我要多謝他為小說的銷情幫上一把。

  也感謝邊度有書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助人自助地將我們獲獎小說的相關資料在自家網站及臉書上發布,並將訊息貼上內地著名網站豆瓣,而據本澳一位知名文化人向小弟報料,敝作還被放到該書店的推薦書架上,實在令人受寵若驚!

  這一切一切,都令我覺得上天實在待我不薄,雖然這不算甚麼成就,雖然澳門只是一隻小茶杯,雖然對大多數人來說沒有甚麼意義,但卻在我卑賤的人生中記下較為光彩的一筆!容許我再說一聲:謝謝大家!

  (原載於2012年2月7日)

Wednesday, February 01, 2012

(五十六)《綠氈上的囚徒》(二)



  《綠氈上的囚徒》故事主要圍繞住「五一」的槍聲而發生,槍聲在故事中是一個「麥高芬」,也許並沒有真正的意義,我要描寫的,是澳門這個社會的浮世繪,是這個東方賭城的「人間喜劇」,故事中出現了各種各樣的人物,由低下層到社會結構的上層人物都有,而我的基調還是關注勞苦大眾的生存狀況,畢竟只有沉默的大多數更值得人們去悲憫,更值得寫作者去代書。

  本小說共有十七個章節加一個附錄,每個章節都有一個主角,可能有人會認為這是很多個短篇圍繞着一個命題串掇而成,但實際上只是用十七種不同的視角去觀察社會,十七種不同的心靈去感受生活,雖然隨便抽一個章節來讀,故事都有可觀之處,但這樣卻會缺少了各個章節一起的互動及互相間產生的化學作用,因此,我可以說,這是一個當之無愧,結構嚴密,而又兼顧了短篇之長的中長篇小說。

  法國作家巴爾扎克將自己所有小說命名為《人間喜劇》,他的一些小說人物,例如《高老頭》中的法學生拉斯蒂涅,就曾在同一作者多部作品中出現過,或曇花一現,或經過時間磨洗後以不同的性格出現;又記得當年,在一個觀影活動中觀看法國電影《秋水伊人》,其中有一幕很無釐頭地出現一對夫婦,再出現一組更無釐頭的建築物室內鏡頭,導賞的澳門文人梯亞解釋說,原來該導演很喜歡在後一部作品中加入前一部作品的場境,但目的是甚麼,我倒不記得他有沒有解說過了。

  我覺得這些都是很好玩的東西,特別在澳門的寫作環境底下,先不論創作者的功架如何,反正人家不會唸叨着你創造了甚麼人物,更沒人想知道你創造的人物的最終命運,再加上這麼個小地方,可以誕生的獨特個性和靈魂本來就少,與其一個創作者不停地重覆着類同的人物性格和命運,倒不如將一些性格近似的次要人物(甚至主要人物),在不同的作品中處理成同一個人就好了,這在不影響單個作品閱讀的情況下,既符合澳門的實況,也有多種好處。

  最大的好處是,我往往在寫作那些人物時飽含了更多的情感,因為我知道他們的背景、知道他們的故事,也如老朋友見面一樣。《綠氈上的囚徒》一書中有精彩表現的林晴便是《愛比死更冷》主角林朗的姊姊,兩書故事自然沒有任何關連,林朗對林晴一些細微的影響在「綠」書中也有敘述,自然不會影響閱讀,但在我寫作過程中,卻起到一種很獨特、很細微的作用。另一角色「富、官二代」程明,則是《草之狗》其中一位女主角的哥哥,在那故事中,他是一個很窩囊的人,但十幾年過去後,在「綠」書中,他卻遭逢了很多思想上的掙扎。我總希望有時間將曾經在友報連載的《草之狗》整理成書,讓塵封的人物重見天日。此外,秦婉雯及胡憶深,都曾在「草」和「愛」中出現。

  是的,總之今後凡是我描繪現今澳門社會的中長篇作品,過去曾在我作品中出現的人物都可能重新出現,我不敢也不能自比巴爾扎克,但我卻實實在在想創作屬於自己、屬於澳門的《人間喜劇》,巴爾扎克描寫巴黎、描寫法國的這些作品接近一百部,我現在不停的寫,寫到我死為止,也應該可以寫到十多部吧?按所描寫的地域及人口比例而言,足矣!

  (原載於2012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