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28, 2022

跪着也要走完文學路

日前吃的澳門永利皇宮花悅拉麵



 跪着也要走完文學路

太皮


  第十一屆澳門文學獎截止收件當天的中午,還未到辦公時間,我就到達澳門筆會會址外,打算等一開門辦公就立即交件,再跑回公司上班去。到場時,只見已有兩三個參賽者在等候了。這場面在預計之內,死線前才交件很正常,否則就沒必要定死線。


  身為筆會理事,筆會會址是我熟悉的場所,那刻由於未到辦公時間,玻璃門仍關着。看着那道門,有一剎那,感到好生奇特,我好似從沒踏進過那裡一樣,哪怕會址內收藏了我幾本作品,我仍感覺陌生。筆會工作人員辦公了,卻並非那位熟悉的秘書,陌生感更強烈。明知參賽作品可交到樓下信箱,心裡卻始終覺得親手交給工作人員才踏實,我排在其他參賽者後交上稿件,檢查無誤才離開。在文學獎面前,我也只是個普通參賽者,文學獎並不會計較你的資歷,哪管你由第一屆就開始參加,還是今屆才初試啼聲,每篇參賽作品都要面對評判大公無私的法眼。我心情戰戰兢兢、患得患失。


  戰戰兢兢、患得患失的感覺,從我第三屆斷斷續續地參加澳門文學獎開始,就已存在。到底作品有否交到評判手上?評判有否認真評審?──當然,也許是我過慮,從過往經驗,作品都得到評判仔細的審閱與認真的評價,但面對未知,誰人不會憂慮?以前,那兩三個月的評審期,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漫長的煎熬。


  是的,志在參與;是的,輸了當獲取經驗。可是,有時我覺得,參加文學獎落敗,是一件很沒有存在感的事。亂葬崗還可能有死者名字,而落敗者則連名字也沒有。我曾經贏過,也曾經輸過,更能體味當中的有血有淚。


  這一屆,在戰兢之中,我反而有點平常心了,當然贏的欲望仍很強烈,但影響比賽結果的因素好多,比我優秀的人參加也不一定得獎,我又有甚麼好惆悵呢?反正,現在自己發表渠道多了,不獲獎也不是死路一條。我不會說不在乎獎項的話,不在乎也就不會參賽。


  戰戰兢兢、患得患失的感覺,甚至貫穿我整個寫作生涯。寫作,對好多人(尤其澳門人)來說,明明只是很業餘、很個人、很末流、很小眾,而且不能餬口的行為,何以戰戰兢兢、患得患失?所謂關心則亂,那是因為愛、因為重視,因為我把文學創作看得很重要。


  有些人不喜歡臨急抱佛腳,有些人則不見死線不流淚。寫作人都有發表的欲望,尤其像我這種性急的人,很難要我提前幾個月寫好作品,然後靜待參賽時機。如果作品真的好,早已急不及待拿去發表了,加上作品也有時效性,若然被人搶先一步使用了差不多的題材,到時任你寫得再好,也不是首創,別人甚至會覺得你抄襲,豈不冤枉?


  參賽的好處,最起碼可以催促你寫一篇新作品,釋放你的潛能。我的小說集《神跡》所收錄小說中,有幾篇就是文學獎參賽作品(包括落選與獲獎),數量雖不多,篇幅卻近全書一半。澳門文壇少有大事發生,文學獎一直是我創作生涯頭等大事。至於獎金,重要嗎?美國作家愛倫坡作為現代文學的啟蒙者和先驅,當年,他的第一篇小說,就是衝着文學獎的獎金而去的。誰說獎金不重要?


  當然,輸了雖無存在感,但也不是一無是處。李鵬翥先生曾說過:“我們不認為一次比賽的得失能論英雄,部分文學愛好者雖然在比賽中沒有取得突出的成績,但是他們的創作水平不見得就比獲奬者差,而事實證明,有的落敗者在日後的寫作道路上取得的成績,比一些三甲人物更為突出;有些獲得獎項的寫作人,經過磨礪,奮進不已,持續取得新成就。這當中有主客觀因素,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堅持對文學創作的熱愛。”(出自二零一五年《澳門文學獎十屆得獎文集》)是的,文學獎給予我機會,去堅持對文學創作的熱愛,去繼續享受戰戰兢兢、患得患失的過程。


  在我寫作路上的要緊關頭,總遇到良師益友。我原本不知道自己有寫作天分,甚至不清楚自己有何過人之處,只是小學三年級時一篇作文獲老師賞識,在班上誦讀出來,還分析當中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寫作技法,我獲得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即使身上“陳大文feel”仍相當強烈,只是有一道光懸在了天邊。後來,在寫作路上,我又繼續遇到貴人。參加文學獎並非每次都能有滿意結果,於我而言,文學獎就像那位老師一樣,對我有知遇之恩。


  有一句說話是這樣的:“自己選擇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是啊,自從我選擇寫作作為終身志業之後,無論怎樣地戰戰兢兢、患得患失,反正路就是要繼續走下去啊,對不對?


(二零一五年十月)


Wednesday, December 21, 2022

說說寫作勞動的交換價值

隨便貼張午餐照片



 說說寫作勞動的交換價值

太皮


  有的作者可能認為稿費杯水車薪,可有可無,於我而言,卻曾經不啻是救命稻草。記得大學時,身處內地,沒法多做兼職,曾經教廣州話,但收入有限,當然還有別的賺錢方式,只是我沒有參與,如一位香港同學,做摺疊購物袋的工作,不記得摺一個是一分錢還是一毛錢,就算是後者,摺一百個也才賺十元。幸好我算有一技之長,小說《草之狗》獲編輯採用,當時連載一篇七十元,每月二千多元,在那時的環境,實是筆可觀收入。


  稿費重要嗎?相當重要。勞動產生價值,我們勞動時間越長,效果越顯著,就能產生等量的交換價值,交換價值在市場上體現的就是價格,價格越高,你的勞動價值就越大。在資本主義社會裡,人就不能抗拒自身的商品性,追求價值最大化也是件自然而然的事,否則我們為何想加薪?寫作要七情六欲,不是甚麼清高的事,稿費重要性也不必諱言。


  當然,寫作始終非本地大多數作者謀生之本。不過,價值縱使不能最大化,縱使刊發單位未能提供“電話費價”,也起碼有“水費價”吧?勞動無論如何都應當換取一定價值。誠然,寫作又不能只重於眼下利益,一篇作品,如果不能折算成現金,那麼換來社交,也是可以的。我也試過提供文章作免費刊登,就是出於社交關係,相信也有作者試過這種不計酬勞的奉獻,當然是一次起兩次止。


  另一方面,刊物若能為你賺取名氣,好比賣廣告,那麼區區稿費又何足掛齒?刊物若能保證你的文章能接觸過十萬人,沒稿費你也有點心動吧?不過這種發行量巨大的刊物,才不會要你免費勞動呢!文章發表在著名刊物上,一般而言,會產生比稿費更大的交換價值,只是名氣對本地作家而言可有可無。


  我慶幸,在澳門寫作,幾乎都能獲得稿費,不似在內地某些地方曾經出現的情況,未見官先打八十打板,要你交類似“誠意金”的東東。


  我很記得第一次收到稿費時那欣喜若狂的情景。首次投稿,已是二十多年前,還在讀小學,讀過些雜書,又愛讀報,看到《澳門日報》“藝海版”的“雜果冰”欄目,便躍躍欲試,寫了篇文章發表對一齣處境喜劇的看法,想不到一擊即中,竟獲刊用。可是,那時我並沒在稿紙上留下地址和電話,文章發表後,又沒主動聯繫,報館也可能聯絡不上我,稿費不了了之。


  那時,報界和文壇在我幼稚的幻想中十分神聖,能參與者必然個個身懷絕技,穿金戴銀。心想,稿費應該有一定數目吧,報紙發行量大,財雄勢大,稿費沒幾千也有幾百吧?說不定一篇文章就可過萬呢!報紙啊!這麼高級的物事,這麼神聖的場域,文章能發表,一定不容易啊!我一邊對那銀碼懷着巨大幻想,一邊寫出第二篇文章投寄“雜果冰”。


  文章也獲刊用了,我緊張地等候稿費到來。一個月後,周六下午,家人將一個牛皮紙信封的信件交給我,上面印着醒目的報社名稱。我興奮得彈起,揣着信件衝入狹小的房間,縱身一躍,撲在鐵架床上,在上面翻滾了幾個圈,忍不住發出興奮笑聲,跳下床,用拳頭擊打牆壁,吼叫着宣洩那莫可名狀的興奮。


  我戰戰兢兢地,慢慢打開信封,抽出裡面那張黃色稿費單,翻開來,一下子卻傻眼了。二十八元,稿費只有二十八元……我坐在床邊,興奮的心情煙消雲散,原來一篇文章只值這個價,只怪我把報紙想得太強大、把寫作想得太理想,也把稿費想得太誇張了。──既然稿費不多,加上我投稿時沒附上真名使得稿費單上顯示的是我那奇怪筆名“蜃財”(如此筆名無法可想),我便把稿費單收起留為紀念,一直保存至現在。


  雖與我想像落差太大,但二十八元其實也不是小數目,那一年,離開我曾跟朋友剪線頭的日子還沒多遠,坐在街邊,辛辛苦苦剪完一打牛仔褲的線頭,酬勞只有一元五角而已。二十八元,相當於剪十八打牛仔褲線頭,足夠買三個飯盒。


  那時我就知道,寫作是不能發財的,我卻繼續寫下去了,一來是一種很想寫作的興趣與衝動,二來是文章發表取得的成就感,三來是看似微薄的稿費,對我來說也是不可小覷的財帛。除了大學時支撐了我兩年生活費外,有段長時間,每年幾百上千元的稿費,也夠解我燃眉之急。


  如果一開始寫作就沒有稿費,我在進入寫作的獨木橋前,一定會在橋前考慮良久,是否要在寫作的路上一往無前呢?還是回去剪線頭、執紙皮?是的,寫作實在不是甚麼高尚的事,有時候得與剪線頭與執紙皮相提並論。


(二零一五年十月)


Wednesday, December 14, 2022

美文秀秀

澳門觀音堂



 美文秀秀

太皮


我曾在社團活動上負責攝影,發現一個怪現象,就是中年婦女熱衷叫你幫忙拍照,企定定四萬咁口,可是年輕女子一見你舉機,就爭相走避,好似羊群見到獅子。出席社團活動的中年婦女多數是“姐級”,穿靚衫,化靚妝,配合成功者的氣場,對自己妝容一般自信滿滿;年輕女子也許不敢掠美,穿得隨隨便便,一張素顏就像三魂唔見七魄,見相機如見鬼也可以理解。


不過,自從智能手機出現,有了美圖app,情況就大不同。沒化妝嗎?光線不好嗎?點一下畫面就搞掂,勁過還原靚靚拳。甚至眼睛“拍得”不夠大,手臂不知何故“突然”變粗,也可後天補救。於是拍照再不是禁忌,只要那器材是智能手機就可以了。


美圖app將影像處理軟件複雜的功能簡單化和生活化,你追求的再不是過程而是目標,就是將自己的容貌變得更美好。不知有沒有科技公司做過調查統計,全球每日上傳至社交網站的自拍照到底有多少,我認為,“天文數字”都不足以形容,只要街頭掉下一塊招牌,隨時都能砸傷一個正在上傳自拍照的人。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我不禁想到文字的處境,我已不相信文字有獨領風騷的一天了,現在已是讀圖時代,講究的是“有圖有真相,沒圖沒真相”(其實有圖也不代表就有真相),文字一直處於“燉冬菇”狀態。然而,就好像錢一樣,文字不是萬能,沒有文字卻萬萬不行。一幅攝影名作能沒名字或圖片說明嗎?一幅作品能不依靠文字評論來黃袍加身嗎?


可惜的是,文字的“勞務價格”是低廉的,以一般情況論,同等工作量、精力和才華,文字一般不及圖像矜貴──當然,頂級優秀的藝術品則另當別論,各有千秋了。唯一可聊以自慰的,是文字沒有“美文秀秀”app,識寫字,不代表就識寫作,有寫作能力的人是珍貴的。我武斷地預期,人類科技無論如何發展,都沒可能創造出一種軟件,能將一篇沙石俱下、廢話連篇、毫無文彩的文字,按照預設的程式,隨便點一下就變得有聲有色、妙筆生花、行雲流水。文字價低,但無可取替,這是自慰,也是實情。


(二零一五年九月七日)


Saturday, December 10, 2022

(金漆皮毛)澳門漢堡大流行

 

香港獲獎漢堡品牌: Honbo

美國知名品牌Shake Shack

澳門本土網紅品牌:Dino Burger

(金漆皮毛)

漢堡大流行

太 皮


    最近澳門街似有“漢堡大流行”之勢,除了有外地知名品牌進駐,澳門街自創的漢堡品牌也深受居民和旅客歡迎,評價不俗。除了在進行飲食管理的時候對漢堡包只能望梅止渴,一般情況下我對這類由澱粉質夾裹着碎肉的食品(還有小籠包和餃子等)是毫無招架之力的。近期一家一家漢堡包專門店吃下來,體驗不錯,感到大多實至名歸,不像一些拉麵網紅店令我有“中伏”之虞,希望質素能夠保持。

    除了漢堡包專門店外,現時一些設於四五星級酒店內的酒吧或適合一家大小用餐的餐廳,所提供的漢堡也同樣具質素,在澳門的漢堡包愛好者,總算可以不假外求矣。在今輪“大流行”之前,印象中,數年前曾有一家漢堡包店以手打牛肉漢堡打響名堂,為那個仍以連鎖快餐店漢堡包為主流的年代帶來驚艷,可惜只是曇花一現,後來好像因生意紛爭而結業。

    上面提到那些優質漢堡,標榜用高級牛肉製成,用上和牛和安格斯之類,煎得脂香四溢,敷上芝士等配料,用同樣煎香的麵包夾住,一口咬下,油脂溢漏,美味無窮。疑似使用粉紅肉渣、麵包批量烘熱的工業性連鎖漢堡又怎可媲美?當然,難以媲美的還有價錢,專門店的漢堡動輒上百元,快餐店最貴的漢堡才四五十元。然而,以性價比來說,後者卻已輸幾條街,更不用說牛肉的份量少得多。

    吃漢堡,離不開炸薯條,就像蝙蝠俠要有羅賓或阿福協助,又或全盛期的周星馳總是搭配着吳孟達。我習慣先吃漢堡再吃薯條,美味酥脆的薯條能為漢堡帶來餘韻。這裡的薯條是個泛稱,大概可分成四類,一是原形切條,二是製成薯角,三是薯格,四是打成薯蓉後重塑成形。如能製作得宜,第一類是最好吃的,而第四類一旦冷卻,口感奇差,好像連漢堡的味道也會大打折扣。

    吃過專門店汁液濃厚的漢堡包後,再吃連鎖快餐店的漢堡,除慨嘆後者患上萎縮症越來越細小,與廣告的賣相越來越背道而馳之外,還會感到缺少油脂,乾柴柴,難以入口。當然,連鎖快餐店的產品都經過精密設計,沒有油份,大概是不怕顧客吃到滿嘴成手都是油吧!話說回來,快餐店的終極武器其實是炸雞塊和兒童餐玩具,憑此可以不滅。

    少年時在快餐店兼職,幾乎每日烙牛肉餅或吃漢堡包,那時心想,漢堡也不過如此吧!後來看得多荷里活電影,見到戲中人一口咬下汁液迸發的漢堡,往往會念念不忘,才知道漢堡的世界好大。

    大概在十多年前吧,澳門要吃到高質漢堡仍然不易,除了連鎖快餐店,幾乎難找第二家。那時在雜誌社工作,有位同事是美國華人,某年回家避暑,從小被美國流行文化“洗胃”的我,竟然提出不情之請:請她從美國帶回“真正”的漢堡包給我吃。

    想不到她竟然履約,捎了兩個比起快餐店出品而言顯得碩大無朋的漢堡給我。雖然上機前已隔了一夜,又經過十多二十小時的長途機和一個多小時的船程,卻仍然美味,那是大喜過望的我急不及待吃下一個漢堡時的感受。把漢堡包如此舟車勞頓帶回來,一般人未必肯幹,她的一“包”之恩,實感人肺胕。

    如果我沒理解錯,在英語地區,漢堡包(hamburger或burger)只能用來叫使用免治牛肉為餡料的類別,其他的則叫作三文治,但粵語地區的三文治一般是使用方包的。故此,連鎖快餐店便將牛肉的叫漢堡,餘下的大多叫包,如魚柳包,不叫三文治。別的出售漢堡類食品的店舖一般也會把使用圓形麵包的統稱為漢堡,如炸雞漢堡等。內地有些情況更進一步將“漢堡”簡稱為“堡”,我想,是因為叫“包”或“包子”的話,便會變成中式食物,不夠洋氣吧。

Wednesday, December 07, 2022

創作動力

岳麓山愛晚亭


 創作動力

太皮


  剛過去的周末對我這麼一個卑微的寫作者來說,可以說經歷了一次奇妙的儀式,這儀式沒任何禱告與繁文縟節,卻堅定了我對文學和寫作的信仰,也堅強了信心。寫作路是孤單的,就像孤獨地走在登山路上,沒人知道你流過多少汗水,沒人知道你受過多少次傷,你以為登上山腰,但一山還有一山高,峰巒處處,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也不知道遠處的人看到你沒有。這種孤獨感,像一副枷鎖,一直背負在我的身上。


  這個周末,先是接受了中篇小說優秀獎的頒獎。獲獎小說《懦弱》是我一氣呵成的作品,小說醞釀經年,故事已在內心開枝散葉,只是尚有一些人物構思未完善、情節未全落實,能夠短時間內寫成,除多得家人照顧外,一天一瓶紅酒也是功不可沒,寫作時是完全着魔了,那感覺使人着迷。這小說獲獎,就像一場春雨,洗刷我在文學路上遭遇的頹氣。


  再就是在“創作與批評在此相遇──澳門文學十五年回望”文學研討會上,評論家對澳門文學創作的肯定。研討會組織者先將我們的作品發送給內地評論家閱讀,再由他們作針對性的批評。他們言之有物,不少評語都切中要害,閱讀作品的能力不是一般論者可以比擬。天津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中國現代文學館特聘研究員張莉老師評論我的小說《綠氈上的囚徒》時,有不少肯定和讚揚,聽得我火眼金睛,完全沒想到獲得著名評論家的青睞,比起獲獎還要感到興奮。她的講話,以及之後我們短暫的交流,都讓我信心倍增,下定決心要爭取在內地發表更多作品,拓寬自己文學路。


  第二天,又出席了由去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主講的論壇“漢語文學的成就與前途”,聽到他親口說“小地方也有大文學”的話,還列舉了一些基本都在小地方寫作的名家出來,雖不能完全等同於澳門的情況,但對於孤獨的澳門寫作人來說無疑是一大鼓勵,起碼我們都不能找藉口了。


  只是,在興奮之餘,我還是遇到了兩件很受傷的事:一是主辦莫言論壇的大學接待人員,將某大學文學社等同於澳門筆會;二是還未見書店將我們的獲獎中篇小說,以及上個月就出版了的金珮珊(來遲)遺作《情是真的,只是已隔天涯》擺出來發售。真是又不得不讓人氣餒。


(二零一四年十二月十五日)


Saturday, December 03, 2022

(金漆皮毛)難食的好食

 




隨便在手機找些吃的貼上來

(金漆皮毛)

難食的好食

太 皮


    在澳門租房子與外出用膳,我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類似:就是花的錢只要多一兩成,所得到的體驗會上升不只一個檔次。

    看住宅招租廣告,六、七千元月租能租到的是一些有舊樓乃至唐樓單位,但只要能多付一兩千元,就可以住上幾乎同等面積的所謂豪宅。外出用膳也一樣,光顧中小型食肆吃個碟頭飯要五十元左右,但在大酒店用膳,七、八十元就可吃到一款美食,且中伏機會微,有時用會員卡或指定信用卡,還能打折。

    高一個層次的“受用”,只是多花總價的兩三成而已,橫看豎看都十分划算,然而,對不少草根階層來說,這只是錦上添花,無關生存。生存談不上,其他都多餘。

    近期大收的港產片《飯戲攻心》,黃子華飾演的主角陳鴻在面對弟弟陳禮(張繼聰飾)對老爸所炮製的叉燒難吃的評價時,就說:如果不是這些難食又便宜的有福叉燒,市面又怎會有平價飯同常餐(提供予草根百姓),而且,也是這些難吃的叉燒養活了他們一家大小。

    筆者並不富有,當然也常吃平價食物。偶爾,吃街市的蘿蔔糕、芋頭糕或豬腸粉,實在難以說得上享受,不過,飽肚的功效是十分明顯的。一分錢一分貨,幾元一塊的蘿蔔糕,不能要求裡面摻入量多的蝦米、臘肉或冬菇,蘿蔔絲能多幾條就很不錯了。換了以前,未曾消受過昂貴美食之前,我大概會覺得那平價小食也是一種口福。猶記差不多三十年前在玩具廠打暑期工,小息時到樓下無牌小販阿姨處買一塊不記得是一塊錢還是兩塊錢的芋頭糕充飢,也感到那是不可多得的美食呢。

    所謂的難食,其實只是一種對照,如果陳禮一直沒吃過其他美味的叉燒,也許不會覺得有福叉燒難吃。就像現代人吃一百年前的香蕉也會覺得難吃,現在吃到美味的香蕉只是經歷了百年以上人工改良的結果。

    澳門的飲食場所分類別,按經營成本簡而言之,從下而上為“街市熟食中心”、 不設堂食的“外賣店”、領取“美食牌”的“食店”,以及“餐廳”(一般會收取百分之十的服務費)。所謂麵粉決定麵包價格,在一般情況下,食品價格也是從下而上,街市最便宜,餐廳最貴,但也有例外情況,如前文所述,餐廳打起折來,性價比能夠拋小店幾條街。當然要有一定消費門檻,吃碗雲吞麵沒甚麼可比,但一家人聚餐,性價比就凸顯出來了。

    有時食店定價太高,哪怕舖頭是老闆自己的,不用交租,就是不肯便宜一點,於是有人認為食水深。從店舖的裝潢和服務態度來看,唔使問阿貴,基本都能夠判斷店舖業權是否屬於經營者。這類食店的老闆大概都散發着有恆產者的傲氣,如要求好態度,他們會叫你過主。筆者也不慣受氣,但有時為體驗一下澳門風情,只有壓下脾氣,品嘗各種被旅客“發現”的味道。回心一想,那些擁有業權仍然堅持經營的店家是值得珍重的,因其大可將舖位出租,收到的租金隨時好過自己捱生捱死。

    筆者也常光顧街市。獨自用餐時,吃一份飯麵不夠飽,而食店的小食不是貴就太大份,街市可滿足我。雖然街市給某些人cheap或骯髒的感覺,但我反覺得安心,皆因那裡基本是開放式廚房,最少在食品最後的處理階段能夠被看得一清二楚,亦不怕檔主偷偷收回顧客吃剩的食物循環再用,而我也能夠多吃一串炸物或兩三個餃子填肚。

    沾光於澳門這個富裕之城,不富有的我總算嘗過不少美食。只不過,飲食講求心境,在生存的城市裡營營役役,有時食龍肉都冇味,換個環境,去旅遊吃臭豆腐也覺得美好。“美食之都”不是對本地人來說的,是對旅客說的,他們在澳門如有好體驗,自然食過返尋味,正如我們對外地美食念念不忘一樣。

Wednesday, November 30, 2022

文學酸言

 

澳門銀河山里餐廳的會席


文學酸言

太皮


  曾經不止一次,與寫作界外又不常見面的朋友寒暄,被對方稱讚我“能夠保持寫作這個習慣真好”。老實說,聽到這種“讚美”,我總有點不是味兒,就像我拯救了一個溺水小孩後,小孩母親劈頭說我游泳姿勢多麼優美一定久經鍛煉,而非稱讚我捨身救人的美德一樣。難道我能夠恆常發表作品、有時還能夠獲獎,只不過因我有寫作這個習慣,而非作品有過人之處嗎?


  我不知道。與很多人相比,我的所謂作品不值一哂,甚至不值一讀。在大部分人心目中,寫作(包括發表作品)實在沒甚麼了不起吧,就跟公園裡下象棋或者跳健身舞一般,是種普通愛好,大家都可以玩,只是他們玩其它玩意而已。要是有人寫作並投稿了,報社卻不予發表,他們會說不是自己寫得不好,而是報社有審查,文學界小圈子,太皮或水皮或七頭皮之流識得編輯而已。是這樣嗎?不知道,反正能夠寫作、能夠發表作品真不是一種值得認屎認屁的事。


  我自然不應把自己看得過於重要,也不該幻想自己如何了得,可是我相信寫下的小說或散文或詩歌,自有其存在意義,連自己也不信,連自己作品也瞧不起,你活下去還有甚麼意義?有句電影對白說得好:如果你有一個夢想,你就去捍衛它!


  可是,在澳門寫作者要獲得認同不易,無論用市儈的眼光去衡量,或者以心靈的角度去看待。好了,終於有澳門文學獎和中篇小說獎了,這樣的平台應該可以遴選出好作品好作者吧?然而,本地區文學始終被認為水平有限,甚至有一種潛台詞,認為連本身優秀的評判一飲澳門的水也會變得像是很糟糕似的,選出的作品會有問題了,有時獲獎倒不應值得慶賀,倒好像做了賊一樣要誠惶誠恐,也許,也許只是我疑心生暗鬼。甚至都有人思考澳門文學比賽應否有繼續存在的意義了。當然,與台灣每年上百個文學比賽相比,澳門平均每年只有一兩個的公開文學比賽,還是應該生存下去吧?

  

  不過,我想說,時間對一切都是最佳證明,真金不怕洪爐火,是金子總會發光,寫得好寫不好實不是自己說了算,要是最後發現自己原來真的在製造垃圾,也起碼寫過一場,認認真真對待過自己的志趣。


(二零一三年九月二日)


Saturday, November 26, 2022

(金漆皮毛)大小澳門

 

大潭山上眺望澳門半島及珠海


(金漆皮毛)

大小澳門

太皮


(一)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我有位住在路環的朋友在新口岸找到工作,儘管她有電單車,但首先想到的是要找工作地點就近的房子租住。當年半島往返路環,實有現在來回澳門與中山的感覺,一到晚上路黑人稀,怕如都市傳說般,獨駕電單車,會多一個“人”坐在背後。

    以前澳門人在本地的活動軌跡確是比較局限,住在中區的在中區上班,住在北區的也少有跑到離島打工,每遇雨天,只能眼見為憑,以身邊朋友同事為證,以為暴雨籠罩整個澳門地區。現在不同了,隨着城市發展,職住不平衡,澳人日常活動軌跡擴大,由路環趕到半島返工,乃至由三鄉經關閘跑到路氹上班,已成常態,這些“長途跋涉”者,在雨天積雨雲遍佈不均時,便會遇到“奇景”:半島(或珠海)艷陽高照,離島(或澳門地區)暴雨如注。

    近十年我住在路環,幾乎每天都要過大橋到半島上班,天氣不穩時,那“奇景”便常看到,每見電單車駕駛者不知闖進雨區,趕緊穿雨衣,十分狼狽。忽感澳門好像也有一點“大”。

    澳門由一九一二年的十一點六平方公里,到二○四○年預估的三十六點八平方公里(還未包含佔“半壁江山”的橫琴),確實在變大。當然,說有點“大”,我是十分心虛的,上海浦東國際機場現有面積四十平方公里左右,比二十年後的澳門還大。

    不過,我常有這種想法:不能以內地省市的地理概念來套在澳門之上。

    內地一條自然村裡住的人,往往不比澳門一幢“新邨”(大廈)裡住的人多,而前者的土地面積是後者的好幾十倍;又以旅遊景點為例,內地一個景點到另一個景點,往往得花幾個小時車程,一天只能遊一兩個景點,遊客千里迢迢來到,哪怕景點不大,總得花半晝來流連一番。澳門則不同矣,景點之間緊湊,既然路程短,在某一個景點留連太久,好像太過浪費,形成了一下子就遊完的感覺。

澳門:郊外的山、高球場、監獄、發電廠、機場跑道及港珠澳大橋在一張圖中顯現。



(二)

    試想,如果花半天時間才能由住宿地點去到大三巴牌坊“景區”,遊客好大機會有半天時間自由活動。大炮台、關前後街乃至白鴿巢公園,可能會遊了個遍才走,相應的配套旅遊設施和商業活動也勢必應運而生,那麼,遊客便不會有一下子就玩完的感覺了。

    當然,這只是幻想,無法印證,但以此為例,單從土地面積或人口規模來判斷澳門的社會現狀,一定會出現盲點。比較合理的做法,應該是建立特定的計算模型,將包括土地面積、人口、GDP、口岸數量以至外國人口的比例納入計算條件,才能真正得出維持澳門社會運作所需的服務規模等數據,包括旅遊設施、公共服務乃至公務員的數量等。

    是否土地小人口少,提供公共服務的規模就一定跟着小?我看未必,以居住空間為例,外國一些面積大的城鎮,居民所居住的獨立房子愛怎麼搞就怎麼搞,就算有糾紛,也是兩三戶之間的事。澳門則不同,你僭建一個天台屋,影響的是成幢樓,你外牆維修,正常來說要協調大廈的幾十個乃至上百個業主。一個緊湊型的城市,要管理得好,需要的公共資源也許更多。

    有很多事情,是只會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才發生,而澳門尤其奇怪,幾乎整個城市都是中心區、口岸區、旅遊區和居住區。因此,單純以土地面積和人口數量的比例來比照外地與澳門的情況,是會存在誤區的。就像香港七百五十萬人口有九十名議員,按比例的話,澳門的議員數量應該只需九名左右,現在卻有三十三名。當然,這只是感想,不是研究,不要期望我有進一步的闡述。

    可以肯定的是,澳門小中見大,既是小城市,又是中等城市,中等城市的人口住在小城市的土地上,產生的社會問題不比大城市的少或小。

    不過,話說回來,澳門的地理空間小,確是一個局限。澳門,有“擴大”的需要。


路環登山


(三)


    有時看“小紅書”有關澳門旅遊及美食的帖文,只見博主都在宣揚澳門的美好,但來來去去拍的景物和介紹的食物都是那一些。當然,如果愛澳門,世遺建築和橫街窄巷確是百看不厭的。只是也有不少人“呻悶”,說澳門沒有好玩的,而且吃,拼不過廣州,購物,又拼不過香港。事實上,澳門的優勢是各種混血,包括風物、美食和人文風貌,這種混血才是澳門社會和旅遊業的根本。

    誠然,在新冠疫情影響下,內地居民幾乎沒法出國,也不方便出境到香港旅遊。澳門抓準了香港缺位的時機,成為唯一出境遊目的地,但是風光不能長久,新冠疫情總有一天會結束,到時內地旅客對香港及國外“報復式”旅遊,澳門或再受衝擊也說不定。

    在旅遊業上,澳門過去一直是屬於“大香港”的一部分,無論針對外國或是內地旅客,“香港遊”很大程度包含了澳門。我想,澳門旅遊業何不趁着旅遊目的地的名聲鵲起的時機,也發展“大澳門”概念呢?因利成便,將橫琴乃至整個珠海納入澳門旅遊的概念。似乎,澳門只能借助橫琴粵澳深合區,才能解決各種發展的局限,包括旅遊業。澳門的法律定得太死,反而橫琴可以有“走盞”的空間,例如澳門做不到的夜市;相比將橫琴變成澳門的一部分,我更希望其保留自身特色與優勢,只特別在通關上作出一體化的便利。

    澳門賭權開放至今已二十年,六大博企在管理經驗及業務素質上均有極高水平,而且當初的政策傾斜,令博企在資源上擁有極大優勢。如果說澳門有甚麼是令人認為首屈一指的,相信非賭博莫屬,然而,賭博是一種掠奪,不會產生價值,如何透過賭博所得,產生價值回饋社會,不枉澳門人的犧牲呢?為讓澳門旅遊業發展成“大澳門”概念,六大博企可再出一分力。(原刊於《澳門日報》)

Friday, November 25,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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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November 23, 2022

將生活還原成草稿

前幾天吃的拉麵



 將生活還原成草稿

太皮


  其實在與友人感傷blog之盛世已過之前,我已經悄悄地對自己的blog動手腳了,我將接近四百篇已發佈的文章,一律勾選,按下“還原為草稿”的按鍵。從六百多篇文章中篩選四百多篇出來,並非一件輕鬆事,而且有點傷感,就好像要跟某個朋友(那位朋友叫“過去的自己”)道別似的,但一想到只是將文章藏起來,未來還可翻出來一一細味,也就釋懷了。


  將blog文隱藏有多個原因,最重要一樣,是發現自己將私生活描述得太徹底、太毫無忌諱了,而一些情感的描寫,肉麻處更令現在的我冷汗直冒,堪比《詩經》〈谷風〉怨婦的喟嘆,已婚(所謂)小說作家再讓此種有失體統的文字留存世上,簡直是不知廉恥!


  不少網誌中,我盡力扮演一名失意青年,終日活在悲情氛圍之中,潦倒貧困,滿目蒼夷,賭波未嘗一勝。其實自己人生是否那麼失意呢?想深一層也不盡然,只是言過其實,況且,人的願景對自己影響極大,你老是覺得窮,你就一定會窮,六合彩也不會給你機會中。那些文章不但影響自己,也可能影響到無知少年,不宜繼續公開。現在我相信,人的心態不可負面,要常懷感恩愉悅之心,窮困失意就會離你而去,最緊要信自己、信生活周圍還有很多好人。


  再者,當時工作環境面對許多人和事都比較容易抽離,常對看不過眼的社會時事大放厥詞,但求痛快。此一時彼一時也,換個角度看看,我那時的想法未免過於輕率,當然這也沒甚麼問題,問題是當我看到現在有文化、有學術水平、肯寫文章的本地年輕人越來越多,對比起來,我的舊評論文章所體現的知識水平實在低下,理論更是等於零,整個風格十分山寨,一直放在網上,只會令我惶惶不可終日,故此一概隱藏,當作為澳門文化界略盡綿力。


  我還將一些無聊透頂的、直接間接罵人的,或未經朋友同意而將他們照片放上網的文章收回了,但求安心。由二零零六年至2012二零一二年,每一年的文章餘下十至五十篇不等,那些與我一樣八卦的同道中人,還可以找到肥佬我過去生活的蛛絲馬跡。我大可像有的朋友一樣,將整個blog隱藏掉,可是,想到它曾經陪伴過我度過不少孤寂失意或熱情美滿的日子,見證了我的悲歡離合,我就不忍痛下殺手。


(二零一三年八月十二日)


Saturday, November 19, 2022

(金漆皮毛)王冠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王冠

太 皮


    小時候弟弟曾跟我爭拗,說身處的這個接鄰廣東珠海的城市名叫香港。我比他年長一點,認識得較早,堅稱這裡叫澳門。他不信,我們爭論良久。過去澳門人都看香港電視台,這是宇宙的常識,劇中人開口埋口都是香港,澳門?是“過大海”。小朋友耳濡目染,“妄稱”澳門做香港也不足為奇。流行文化的影響力不容忽視。那時,有些香港朋友還好意思問澳門人有冇電視睇呢。

    除非曾經留學英國或在英國生活過,否則大多數澳門人理應對剛去世的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不會有甚麼感情可言吧。不過,也是拜香港影視作品所賜,我們不但對英女王的形象十分熟悉,一些與王室沾邊的用語,在我們成長時期也是琅琅上口,例如“皇家香港警察”、“皇家飯”、“事頭婆”和“皇后大道”等。影視畫面中,常看到警察向關二哥上香後,鏡頭一轉,就站在女王頭像下雄姿英發。

    港元一直是澳門的“流通貨幣”,女王頭像的硬幣我用過不少;小時集郵,收集到的外國郵票有一大半都有英女王肖像或王室元素,皆因靠發行郵票賺取外匯的英聯邦小國不少。也許我們都不知道有過甚麼葡萄牙總統或澳門總督,但女王的名字,還有她家族的菲利普親王、查爾斯王子、戴安娜王妃及威廉王子等,大概可以倒背如流。

    沒有英國全球性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影響力,英國王室也至多像丹麥王室一樣,偶爾出現在足球賽場上引人注目,但英女王自有一種特殊魅力,與其把她看作政治上的女王,我更願說她是文化形象上的女王。

    這位剛去世的老婦人與澳門大多數人沒關係,但不能否認,其實又很有關係,至少,在記憶中佔一席位。也許,大多數人(不限於澳門人)對英女王的悼念,只是悼念一個時代,只是自傷自憐青春不再年華已逝而已。

Wednesday, November 16, 2022

(金漆皮毛)暹粒舊憶

 





當年拍下的一些旅遊照


(金漆皮毛)

暹粒舊憶

太 皮

    由於篇幅所限,上周專欄原擬寫的一些內容被自己刪除了,結果文章出來的效果,好像我十分討厭柬埔寨似的。

    其實我一點也不討厭柬埔寨,那個國家留給我頗美好的回憶。大概在六七年前,我曾獨自去了一次暹粒,四日三夜,我包了一輛篤篤遊覽吳哥窟、崩密列、巴戒寺和女王宮等遺跡,晚上就在著名的酒吧街消遣。在陌生國度燠熱的街道上,藉着啤酒帶來的微醺,我肆無忌憚地觀察着其他肆無忌憚的遊人,放開喉嚨吃高熱量食物,感到實在的愜意。

    包車費用很便宜,一天也才十八美元,那個叫陶爾的車伕是一個沉默的不耍詭計的老實人,省卻了不少交通接駁的煩惱。由市中心去崩密列路程約七十公里,一般旅遊建議都是坐麵包車去的,但我知道陶爾需要錢,加上前一兩天的友好印象,便讓他載我到那裡去。先不說路途遙遠,單身客人如此顯眼,路上不知會發生甚麼事,而我還得不斷抵受炙熱的風吹襲。

    我多年來獨自旅行都未試過遇劫或碰上真正惡劣需要救助的情況(抱歉我還未去過比較會欺負亞洲人的歐美國家),那次亦然。沿路風光明媚,兩旁的農田、原野、鄉村、吊腳屋和綠樹飛掠而過。那些農田產出的稻米,也許我在澳門吃過吧!最近本地有入口柬國的糧食了。還有那些陽光,那些慵懶的雲,前面是陶爾瘦削的背影,雖然只是短短的旅程,卻有難以忘卻的印象。

    吳哥窟廊廡壁畫和女王宮的浮雕上描繪的是印度典籍《羅摩衍那》及《摩訶婆羅多》的故事,那時沒能花太多時間欣賞,已暗暗許下願望,有生之年一定要再來。加上後來曾到印度觀光,翻閱了些資料,對印度教文化又多了一些認識,重遊吳哥窟的願望就更強烈了。

    身邊不少朋友都對柬埔寨(其實是暹粒)讚不絕口,認為民風純樸,消費廉宜,想不到最近形象變得十分負面,不禁令人惋惜。(原刊於2022年8月29日《澳門日報》)

Saturday, November 12, 2022

(金漆皮毛)菠蘿包

菠蘿油(互聯網圖)



 (金漆皮毛)

菠蘿包

太皮


    印象中,筆者小時候買到的菠蘿包只是五角錢一個,現在有的售價已上十元,有生之年會否見證賣到一百元呢?難說。

    慶幸的是,市面買到的菠蘿包還是小時候的味道,儘管有人在它身上搞了很多名堂,最受歡迎的仍是原味菠蘿包。

    大概不會有人會為怎樣的才是正宗菠蘿包而爭論吧?菠蘿包,就是在尋常有蛋奶成分的甜麵包上,加上一塊鬆脆酥皮,吃起來味道甜滋滋的。那塊酥皮經過烘焙,一般會龜裂成像菠蘿的外觀,有麵包師會特意刻劃,使之更像菠蘿。不過,蛋撻的底皮叫酥皮,餡餅的面皮也叫酥皮,卻都與菠蘿包的酥皮不是同一回事,後者也許叫脆皮更加貼切。

    說來奇怪,菠蘿包裡可以加入紅豆、椰絲,甚或夾上叉燒、豬扒和雞蛋,都沒有人敢說這菠蘿包不正宗,唯獨加入菠蘿,一定會有人說正宗的菠蘿包是沒有菠蘿的,比起拿坡里披薩更介意菠蘿的存在。

    筆者認為,只有一樣東西與菠蘿包是絕配:切片冷凍牛油。

    雙手輕輕拿起菠蘿油,將那新鮮出爐又或重新加熱的麵包的一部分放進嘴裡,上下頜同時咬合,上面的牙齒首先碰到的是脆皮,下面的牙齒則是咬到軟麵包,兩排牙齒像遵守甚麼約定似的,慢慢地、慢慢地,在那冷凍牛油處碰合。麵包有韌性和阻力,而牛油極軟,因此那一下碰合令牙齒感到了意外。咬下一塊,咀嚼,甜的鹹的,熱的冷的,形成一種獨特的口感和美味。不知哪個天才發明菠蘿包,又是哪個奇才發明菠蘿油,他們的名字應該被記錄下來。

    由於成本上漲,最近一些連鎖麵包店的菠蘿包酵母分量提升,以至麵包裡都是一些空氣,吃的時候也得小心錯誤用力而咬痛牙齒。反倒是一些小店有良心,菠蘿包仍是厚厚實實的,真材實料的菠蘿包,才能做出好味道的菠蘿油。

Wednesday, November 09, 2022

當blog已成往事

隨便的午餐


 當blog已成往事

太皮

  日前與文友相聚,當中一位已屬名家級的友人慨嘆,網誌的吸引力已大不如前,以前他一篇文章的點閱率以千次起跳,但近一兩年已日漸淪落至只有一兩百點閱率的境況。對於我這等寫極文章都沒有捧場客的死肥佬而言,友人文章的受歡迎程度一直令我好生敬慕,儘管閱讀的氣候稍冷,一兩百的點閱率卻仍對得起觀眾,反正有“長尾理論”支持,就那樣放着,不知哪天會行情走俏呢!


  我大概十年前開始在網上張貼些發表過的詩文,藉此與朋友交流寫作和生活,充滿青春朝氣。可是朝氣卻難以掩飾心底那股粘粘稠稠的頽唐,像Chet Baker的歌聲一樣,一定要從你的喉嚨裡爬出來似的。幸好後來時興寫blog,碰巧我轉換工作環境,於是一發不可收拾,從二零零六年開始瘋狂書寫,事無鉅細,公事私事,都在網誌上公開,一兩日就發表一篇,至二零零九年的四年間,一共發表了六百多篇博文,頽唐粘連着七情六慾都傾瀉出來。


  那段日子確實相當迷惘,面對社會的丕變,工作的不安,經濟的困難,愛情的空虛,交際的無助,文學路上的碰碰磕磕,我實在很需要抒發,而網誌正好是一片園地,像南灣舊工人球場一樣任我馳騁。


  生活上的事情可以寫的幾乎都寫進網誌裡了,我甚至像寫連載小說般交待自己的感情史,像寫新聞特稿般重塑新聞現場,或對某人某事發憤恨之言,或對失意寂寞插科打諢,雖也重視捧場客數量,但最重要還是徹徹底底地將情感抒發得乾乾淨淨。況且那時並沒甚麼社交網站,由澳門一些寫作人所組成的網誌小圈子,便有點像社交網站的意味了,留個言,玩個接龍遊戲甚麼的,增進彼此之友誼,互通消息之有無,寫網誌本身就成為一種社交方式。


  網誌除了令我的悲觀與頽唐得以宣洩,讓我得到朋友的關愛與支持,也使我有極好的練筆機會,此外還帶給我很多意想不到的幸運。遺憾的是,網誌興盛與衰落的過程實在太快了,Facebook和微博興起,促使網誌這種較浪費時間的交流方式漸漸乏人問津,而我與友人們又因工作及家庭環境轉變等因素,已停止甚至減少了寫網誌,或者只放一些已在紙媒發表的文章,我也由高峰期的一年百多篇,減至去年的只有十來篇了。

(二零一三年八月五日)



Saturday, November 05, 2022

(金漆皮毛)和田玉

 

數年前在蘇州一和田玉店拍下的照片


(金漆皮毛)

和田玉

太 皮


    和田玉中最昂貴的是“籽料”,如果一件玉器是由獨籽雕琢而成的,價值則更高。過去被唾棄的“皮”(天然籽料表面的氧化物),現時已是玉質的保證,尤其是“紅皮”,收藏家趨之若鶩。

    物資短缺時代,據說在玉龍河一帶可輕易翻撿到和田玉籽料,一塊雞蛋大小的玉石,價值只能換回一隻真的雞蛋而已。現在呢?玉料以克計價,每克最少都四位數。掌心大小的罕有羊脂白玉籽料,價值甚或可等同於小縣城一所房子。網上圖片能看到開挖現場,挖土機深挖地下十數米,傾多人之力,採玉人很不容易才找到一塊玉石,可見開採成本甚高。

    比籽料次一級的叫“山流水料”,據說是原石因剝蝕從山上掉落,經洪水搬運到河床或戈壁灘,呈礫石狀,玉質一般比籽料鬆散。近年和田玉熱潮,現時也是一料難求。

    再次一級的是“山料”,從機械和交通工具難以到達的高海拔地區直接開採。現在的山料除了新疆和青海的,還有俄國的,而充斥市面的廉價玉石大多來自韓國。

    上面是最基本以原料類型來劃分和田玉,若從產地、礦場、開採時間、玉質和玉色等區別,專家們還有極其繁複或精細的分類方法。

    花崗岩的石英、黑雲母和斜長石等礦物在自然光線底下能觀察到。和田玉屬於軟玉一種(翡翠是硬玉),主要成分是透閃石,一般須打燈才能看到結構。“皮”可以造假,“毛孔”(表面細坑)可以造假,但玉質卻做不了,收藏家追求玉質細膩,乃至講究打燈無結構。部分俄料或韓料,打燈是可看到粥樣或雲絮狀結構的,源於玉裡的透閃石呈片狀分佈。

    有人認為,古代說的玉就是和田玉,且尤指白玉。筆者最初對和田玉感興趣,是被玉裡的結構吸引,還有溫潤的觸感。所謂的無結構未見識過,因還沒有機會將真正的羊脂白玉拿到手上把玩,無從稽考。

Wednesday, November 02, 2022

(金漆皮毛)血酬定律之外賣騎手



 (金漆皮毛)

血酬定律之外賣騎手

太 皮


    去年,我曾寫過一篇外賣騎手的文章,感謝他們貢獻,到今天仍認為他們敬業樂業,值得尊重。

    我幾乎未遇過無禮的騎手,不少騎手態度誠懇,都會“你好”前,“唔該”後。可能有人會說我小題大做,但要知道,現在於澳門接受服務,哪怕去我曾打工的那家快餐店,都好難聽到一聲“多謝”,往往是我“唔該”來“唔該”去,否則人家不搭理。

    有質素的外賣騎手,也體現了澳門人情味。然而,在表示感謝之意時,我也不能不對部分外賣騎手在路上風馳電掣罔顧安全的情況感到不安。在澳門騎電單車有多危險,只要試過就知道,除非你神經大條,否則總有一次半次覺得自己在死神身邊擦過。有人說外賣騎手搵命搏,實乃所言非虛。

    想起一件事。有一次,我在外賣平台訂了餐,靜候美食送到。平台有追蹤訂單功能,那次下的單,無論是商家出餐還是騎手取貨都好快,但騎手由氹仔來到路環,就停在附近一所大廈一動不動。我心想,騎手應該正在上門送餐或在樓下等客來取餐吧。

    我們大廈不準送外賣上樓,騎手在大堂把外賣放好,打給我們,就可走人,儘管對客戶不便,尤其有時我得帶着女兒到樓下取餐,然而考慮到方便騎手,也就沒甚麼意見。那天見騎手在那大廈附近逗留太久,想到騎手常常先送豪宅再送平民區,先送要上門的再送我們放樓下的,便引發了不滿,即使知道有路線設定的因素。剛好到樓下停車場取東西,碰到騎手正停車提着外賣趕來,我接過,忍不住叨噥一句:“下次送我哋先嘛!”我想說的是他丟下就可走人,比其他單都方便。

    騎手心神恍惚,用普通話說:“對不起,剛才我炒車了……”我一時聽不清,他才想起要用廣東話,卻好像是要解釋何為“炒車”:“我剛才出事故了……”翻過手肘,只見一個傷口,胡亂地搽了碘酒。看着那年輕的臉,我一時怔了。

    展示完傷口的外賣騎手轉身離開。我看着他有點頹唐的背影,問了句:“你冇嘢嘛?”他轉過年輕的臉來搖了搖頭,走到馬路邊,坐上他那賴以拼命的電單車絕塵而去。我有一剎那感到慚愧,在說出埋怨意味的話前,應先了解清楚。此前他不尋常地在一個地方逗留十分鐘,估計是到藥房買藥處理傷口。

    我事後打開外賣記錄,看那騎手信息,發現他是兼職,從他年齡和說普通話反應來看,可能是一位大學生。我和他萍水相逢也說不上,仍有點同情他。畢竟跑一日單最多才賺幾百元,但一次意外,包括電單車受損和身體受傷,所失去的一定不只這個數字。那刻感受複雜。一來對自己出言不遜感到厭惡,二來也糾結於同情是否恰當。若換了是我,在自力更生的情況下,是不需要也不渴求別人同情的。

    有時我覺得外賣平台消費是一個怪圈。消費者想少付配送費,不願等;商家想多做生意,依賴外賣平台卻又要被壓抑利潤;騎手想多接單,想更多人叫外賣,但多接單就意味着要搶要快,會有危險。

    從澳門人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來看,就能知道騎手中不少均受過良好教育,他們大多為勢所迫,因經濟情形而屈就於這個具風險且收入不穩的行當。說“屈就”又有點不敬,其實外賣騎手比不少行業收入高,且入職門檻低,有些講求技能培養的行業,薪酬也比不上,送外賣反而是“高就”。這是澳門行業生態的一個怪現象,技術含量低,出賣勞力和健康的工種,有時會比一些同樣出賣勞力和健康,但具專業性質的工作收入更高。笑貧不笑娼,無可厚非。

    不過,外賣騎手的工作特性——危險,是不容忽略,也不是其他一般工種所能比擬的。可以用吳思所說的“血酬”來理解:“所謂血酬,即流血拼命所得的酬報,體現着生命與生存資源的交換關係。”

    相信我並非第一個認為外賣騎手是一種以“血”換“酬”的工作,只要聽過“血酬定律”,又耳聞目睹行業現狀,這想法就會從腦內蹦出來。吳思在其所著《血酬定律》中,對中國歷史中出現的暴力集團的生存模式以“血酬”來命名和闡述,這裡難以簡單套用,有一樣卻可肯定,就是外賣騎手為賺取收入,每一筆錢都蒙上有機會出意外的陰影,拼的都是命,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還有一個更值得關注的問題:騎手這份工作幾乎不會為從業員賺取任何“經驗值”。當廚房學徒,也許開始時收入微薄,工作沉悶,受盡委屈,但當上了軌道,加上自己的勤奮上進,有機會成為著名廚師,獨當一面,甚至可經營自家生意。然而,送外賣的經驗,除了令人對地址更熟悉一點外,幾乎對職業生涯毫無助益,且產出的價值,會隨年齡的增長而衰減。一份工作,如果經驗不能當一回事,被取替的可能性就好大,對從業員來說,就難有足夠保障。

    行業特性難以扭轉,但我認為,至少可從兩方面來提升對騎手的保障,確保他們的權益。

    政府方面:要有統計數據支撐,包括外賣平台銷售額、商家的收益比例、從業人員(包括騎手與後台支援)數字等,有了這些數據,才能更針對性地出台政策及保障措施;有關當局也應主動介入進行交通安全宣導工作。

    平台方面:除了做好各類員工保障措施及購買保險外,考慮到外賣騎手行業的危險性,更應成立緊急援助基金,保障員工在突發情況下可以渡過難關。

    作為一個頻繁使用外賣平台的路環居民,我當然知道羊毛出自羊身上的道理,但我衷心希望騎手能得到更多保障。我也希望騎手繼續保持職業操守,保證運送過程衛生,尊重客人私隱,泊車時盡量避免影響交通。最重要一點,是要注重交通安全,平安地上班、下班,受用辛苦賺來的錢財。




Saturday, October 01, 2022

(金漆皮毛)粽子

Photo by Mae Mu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粽子

太 皮


    除了端午節,相信沒多少人吃粽子時會想起屈原,就像吃意粉或披薩時不會想起馬可波羅一樣。想到的,大概只有飽餐過後的“罪惡感”。無論從脂肪有害論還是碳水有害論來看,粽子都不合格,由幾乎是最高升糖指數的糯米,包裹着肥多瘦少的鹹肉及一隻大鹹蛋黃,若然加上甜醬和麻醬,熱量更加不得了。

    長期遭到危害健康指責的月餅實在冤枉,畢竟除了在網購平台上,月餅是真正的應節食品,只在中秋節前兩三個月熱銷,人們更通常只吃一小塊,而粽子卻是日常小食,充其量在端午節時肩負一些儀式感,多玩一些花樣而已。若說真的有害健康,與粽子相比,月餅不成氣候。

    有些人將日本人早餐吃飯當作奇談,疑問為何不吃麵包或粉麵呢?其實早餐也叫早飯,澳門人飲早茶一盅兩件,有時也會叫上一碗“靚仔”。筆者記得小時候也吃過用油紙包着牛肉球和白飯的早餐,只是不知後來何以“失傳”,也許人們不想一日三餐都吃飯吧。無論米飯、麵包或粉麵,吸收進身體後,都會轉化成葡萄糖,分別不大,所謂的粗糧或燕麥片也只是有比較多礦物質及膳食纖維而已。

    其實澳門也有不少人以米飯做早餐,有人吃粢飯,有人吃粽子。對於進行生酮飲食或斷脂減肥的人來說,用粽子做早餐實在不可思議,正如上文所說,這種食品哪方面都好像不合格。是這樣嗎?我看未必。至少,有一點一定是合格的:美味。我嘗過的大多數粽子都美味。

    筆者從小就愛吃粽子,小學時,更曾有某段時間作為早餐的首選。那時祐漢新村第二街的露天街市,除現在的水果檔外,還有不少熟食檔,按照出品的不同,由早到晚營業,有些小販如今仍在祐漢街市熟食中心經營着。那時有一家專門賣粽子的,早上做生意,有綠豆粽和紅豆粽兩款,一元一個。我愛吃綠豆粽,至今仍記得那粽子的色香味。

    那祐漢粽檔的檔主收過錢,麻利地剝開粽子,將粽葉丟棄,用膠袋將粽子包好交給客人。

    粽子捧在手上熱辣辣的,冬天揣在外套口袋裡,既可為粽子保溫,又可替自己取暖,回到學校,像掏出小鴨子一樣將之拿出來,揭開膠袋,香味四溢,只見已去皮的淺黃色綠豆蓉擠在一邊,與糯米緊緊地粘連一起。慢慢品嘗。粽子裡沒有蛋黃,只有小塊肥肉,總希望吃肥肉過程中能咬到一點瘦肉,卻往往落空,但我不嫌棄肥肉,糯米、綠豆和肥肉是整體,沒有偏見地完整吃下肚裡,才能真正嘗到粽子的美味。

    全國各地有不同種類的粽子,單就澳門能吃到的,除紅豆粽和綠豆粽外,還有鹹肉粽、裹蒸粽、蘆兜粽和鹼水粽等,其實當中部分味道差不多,只以材料多寡和包粽方式來分類。

    在蘇州求學時,一旦阮囊羞澀,不得不吃我的四塊錢晚餐時,嘉興粽子就是餐單的主要選項。簡單的醬油肉粽,不知為何那麼美味,真的是人們說的糯而不糊,肥而不膩,香糯可口,鹹甜適中,想不到小學後多年,粽子又成為我的主要食糧,所不同的是,嘉興粽子裡面的肉是瘦肉。記得畢業後有一次回蘇州,故意不吃尋常的飛機餐,餓着肚子,一到埗就找來嘉興粽子猛吃。

    以前因工作出差福建,也吃過當地的燒肉粽,味道一流。可惜澳門那麼多福建籍人,市面卻好像沒有這種粽子出售(就算有應該也難找),只能在社團工作時在一些聯歡活動中吃過。不過,現在有網購平台,不同種類的粽子都能較容易品嘗了,但粽子還是新鮮的好。

    家母會包粽,我以前能一口氣吃下幾個。她包的粽也分綠豆和紅豆,往往不惜工本,餡料包括鹹蛋、鹹肉、香菇、栗子和魷魚等,有時加上江瑤柱。當然,我的肥胖不是吃太多粽導致的,相信與吃太多反式脂肪和加工食品有關。

Wednesday, September 28, 2022

內疚的菠蘿蜜

Photo by Towfiqu barbhuiya on Unsplash


內疚的菠蘿蜜

太皮

  今年母親將做冬的日子提前一天,起初我以為是要遷就弟妹工作時間,卻其實另有緣由,原來冬至當天是爺爺忌辰,迷信的母親說皆因我們年年都在爺爺的忌辰做冬,我家運氣才那麼差。我相信爺爺在天之靈,絕不會因此而不高興,我家運氣差,只是我們自己不爭氣而已。

  說起吃和爺爺,我想起自己做過一件“對不起”他的事,至今仍感內疚。我有時很厚顏無恥,可能對自己做過的錯事,會否認、迴避,但有時又會對所見所聞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種內疚感。記得有一次,在火車上看到一個肥胖的中年婦女穿了雙美麗而簇新的涼鞋,我多看了兩眼,此後好像做了甚麼對不起那婦女的事情一般,一想起那景象,就有愧疚感。

  有關爺爺的那件令我內疚的事,別人看來也許覺得沒甚麼,然而,那與記憶中的情景共生的內疚感,卻一直伴隨我成長。

  小時候家窮,甚少機會吃特色水果。有一次,母親買了些拆開了的菠蘿蜜回家,叫我先送一部分給爺爺吃。我便帶着一份菠蘿蜜,興高采烈地送去給當時住在附近木屋的爺爺,又急不及待跑回家,去吃第一次品嚐的菠蘿蜜。

  我吃完一個,要把果核丟掉,母親叫我不要丟了,可以煮來吃。我看着那光秃秃滑溜溜的果核,心想:原來菠蘿蜜還有這個好處呢!吃了三四個,想起爺爺的那一份,便二話不說跑出家去,在木屋區的小巷中左穿右插,氣喘吁吁地到爺爺家,說道:“阿公(我們家鄉把祖父叫阿公),我要菠蘿蜜的核。”那時他還未把菠蘿蜜吃完呢,而吃完的果核則裝了一小袋,見我來討,便把剩下的也吃完,將果核一併給了我。我拎着果核,心情愉快地回家去了。

  母親見到我把爺爺的果核取回來很吃驚,我們的果核已夠多了,根本不需要爺爺的,怒氣衝衝地責備了我幾句。我知道做錯事,便說要還給爺爺。母親說怎好意思又拿給他?一邊將爺爺的果核丟了。

  這件事後來一直困擾我。其實爺爺自己是不是也打算把果核炒來吃?我問他討回果核,又會否令他很掃興?就像有人給了我玩具,又把玩具取回去一樣。在他孤獨的暮年中,被孫子取回原本想享用的東西,對他心態又有甚麼影響呢? 母親的原意是要將好的東西分享給爺爺,因我的愚蠢,卻可能令到爺爺的自尊受打擊……也許我想多了,但這件小事,令我每當想起爺爺時,就有內疚的感覺。如果生命可以再重來的話,我寧願當天母親就不會買菠蘿蜜回來,或者買其他不相干的東西,那我也不會對不起爺爺了。

  爺爺一生流離浪蕩,少年時從梅縣老家跑到荷屬東印度──也就是現在的印度尼西亞謀生,六十年代排華時又與兒子們回到中國,再來到澳門,在澳門又居無定所,先是在荷蘭園附近落腳,後來輾轉住到馬場木屋區,在木屋區又住過不少地方。最後,他帶着無數回憶,化成骨灰,與嫲嫲的骨灰一同定居在蓮峰山下。

  雖然與爺爺相處只有十年光陰,但此刻我仍可以清晰地描勒出他的慈眉善目,他穿着唐裝,挽着年紀最輕的孫兒,向我們幾個堂兄弟走近。人與人在漫長的生命洪流中擦身而過,在我們身上發生的,有分享的喜悅,也有錯誤導致的愧疚,如果有輪迴,我與爺爺會不會再相遇?爺爺,我答應你,有機會再重遇的話,我一定會分享給你最好的美食。

(二零一一年二月《華僑報‧華座》)


Saturday, September 24, 2022

(金漆皮毛)耳朵蜘蛛俠



 (金漆皮毛)耳朵蜘蛛俠

太 皮


    在外國網站上看到一幅迷因梗圖,內容描述耳朵就像以蜘蛛絲拉扯建築物不要向兩邊倒塌的蜘蛛俠一樣,正咬緊牙關,一力承擔着人類文明生活的四“戴”任務:戴眼鏡、戴耳機、戴耳飾和戴口罩。

    耳有個學名,叫“前庭蝸器”,分內耳、中耳和外耳。內耳和中耳主要功能是聽聲音,當然還有同樣十分重要的平衡功能,聽說患耳石脫落症的人暈眩起來有時會生不如死。

    至於外耳,好像只是裝飾性的,就算消失了,也許在外表上看來與常人有異,但聽力和平衡感並不會受損。其實外耳是接收系統的一部分,像衛星接收器一樣,其“設計”令收集聲音更靈敏,更清楚。

    沒有外耳,四“戴”任務是否還可以執行呢?

    戴眼鏡:可選擇戴隱形眼鏡,也可像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人一樣在眼眶處扣一塊鏡片,然而這對於眉目較淺的東亞人來說有點吃力,鏡片容易掉下。

    戴耳機:似乎不受影響,但沒有耳輪和對耳屏等突出物,哪種類型的耳機都容易滑落。

    戴耳飾:這是沒法可想了,唯有考慮以舌環或臍環代替,卻不可能有耳飾的美態和花樣。

    戴口罩:可以改用透明面罩,或用小扣將口罩兩條耳帶勾於腦後,只是佩戴和除下時沒有掛在外耳那麼有效率。

    可見,外耳雖像可有可無,沒有的話,麻煩卻不少。

    在博大精深的中華民間文化裡,外耳更關乎面相學,有沒有福氣,可不可長壽,就要看耳垂是否夠大夠厚。劉備兩耳垂肩,雖出身貧賤,卻能登大寶;同樣以大耳著稱的還有釋迦牟尼和老子。中醫學中,耳朵代表腎氣,老人家會做拉耳健腎操;不成文的“教育史”上,耳朵更是體罰的就手部位。

    其實,對一些人來說,耳朵還是性敏感帶,是前戲的重要道具。打鬥時,耳朵還可以作為絕招的施展對象。或者有理冇理,挖耳屎也是十分爽皮的。

    耳朵的功用,或曰妙用,真可謂不少!

Saturday, September 17, 2022

爺爺的飯

Photo by Pauline Bernard on Unsplash



爺爺的飯

太皮


  小時候住在馬場木屋區,平時我會與小朋友一齊到海邊玩。未塡海、海也未被污染的時候,隨手往礁石的縫隙中一撈,就可以抓起幾隻寄居蟹。有時還會拿起石子去鑿附在礁石上的蠔,鑿開蠔殼,用手指去攪亂蠔肉,完全沒有目的。有時蠔裡面會有一種滑不溜秋的魚,像九肚魚一樣,到現在我還搞不懂那是甚麼品種,又為何會寄生在蠔裡面。

  說起“內有乾坤”,令我想起有一次在爺爺家吃飯的記憶。還是野孩子時,我一有假期就會通處跑,有一個下午,大概玩得累了,便跑到爺爺家喝水去。叔父和嬸嬸都上班去了,只有八十多歲的爺爺在家。他好像在睡覺還是在坐着納涼?見我到來,就慢手慢腳地倒了杯水給我喝,忽然間問我餓不餓,說要弄些吃的給我。說眞的,我很怕吃父母之外的其他長輩煮的東西,因為他們多數會煮魚,那是我最不喜歡吃的了,但我又好像沒吃過爺爺親手煮的菜,便點頭說:“餓!”

  果然,爺爺第一步就是拿起一條外形扁扁、有成人巴掌大小的魚,放在砧板上。我好奇,便站在一邊看他切魚。他把那條魚的肚子割開,往兩邊一掀,裡面竟然有一隻足以填滿整個魚肚的蟛蜞!我和爺爺驚奇地相視一笑,他說了句甚麼,也不仔細硏究,就將蟛蜞丢棄了。至今我也搞不懂,那隻蟛蜞是怎樣鑽進魚肚裡去的,就像不解為何蠔裡會有魚。

  爺爺煮好飯菜,我只吃了半碗飯,不想再吃,他就坐在我面前,餵我把飯吃完。其實,那時已很久沒有人餵我吃飯了。我記得,怪魚後來應該被爺爺吃了吧,我死活不敢吃。

  那大概是我跟爺爺的最後回憶,不久他就過身了。小時候哪知道回憶的珍貴呢!後來一直都很“慶幸”自己當天去看望爺爺,去看他宰魚,去吃他餵的飯。二十多年後的今天,這仍是彌足珍貴的回憶。我至今還記得那個下午,他濃密的眉毛下,那慈愛的眼神。

(二零一零年七月五日《澳門日報‧適時識食》)


Wednesday, September 14, 2022

母親的雞湯

Photo by Karolina Kołodziejczak on Unsplash


 母親的雞湯

太皮

從小就不喜歡吃禽鳥和水産,這個偏食習慣維持到長大成人都改不了,不過食欲經過進化,到現在,除了新鮮宰殺的禽鳥和腥臭的鱔魚外,我一般都不抗拒了,只是少有主動找來吃而已。早前請朋友吃飯,挑了兩大條老饕一見就眉飛色舞的龍躉,只因桌上選擇多,做東的我竟一塊都沒吃,由此可見一斑。

我的偏食一直很令家母犯難。小時候,她試過餵我吃魚,我只嘗了一點就嘔吐起來;她餵我雞湯,看着我捏鼻子喝完了,她就知道我接下來的一餐飯會變得索然無味。於是,飯桌上的魚蝦蟹和雞鴨鵝都逐漸减少,我自然求之不得,却苦了家人,他們對禽魚非但不抗拒,甚至是不可或缺呢!在家裡打邊爐(吃火鍋),母親還得提醒弟妹:等哥哥吃飽了才好放魚肉。有時看到弟妹委屈的表情,我也於心不忍,只好快快用香腸魚丸塞飽自己──說也奇怪,用劣質魚肉製成的廣式魚丸(我們叫魚蛋),我非但不抗拒,且甘之如飴,這也進一步說明了我口味的怪異。

母親受教育不多,而在她的認知裡,偏食會導致營養不良等後果,例如不吃魚會缺腆變成“大頸泡”(甲亢症狀),不吃雞肉會缺蛋白質變得孱弱,於是她想方設法引誘我去吃。既然明刀明槍的做法引來我反感,她便嘗試使用隱蔽的手段:用猪肉和雞肉煲好湯,把雞肉挾走,跟我說那是瘦肉湯;做餃子時,將魚肉混在猪肉和韭菜裡,對我說那是猪肉水餃。知道母親一番苦心,以前總得裝模作樣地吃一些,好像不知道她動了手腳似的。

工作以來,在家吃飯的時候就好少,搬出去住以後,就更少機會嘗到母親的手藝了。一周裡面,除了有一兩天我明確不能抽空之外,母親總會打電話問我回不回家吃飯,要是我回家的話,她就會弄出豐盛的飯菜,少不了也準備雞湯。現在她也不掩飾那是雞湯了,但也沒明言叫我“飲雞湯”,只叫我“飲湯”。這樣的心照不宣,成爲我與母親的溝通方式之一。

其實,母親一直自慚於學識不多,在社會上又沒甚麽地位,還在我們少年時期,也許在她潛意識中,就感到自己正逐漸失去一些令子女敬仰的“資本”了。三個受過教育的子女,對她産生很大的“壓力”,或許,她認爲自己不能再領導我們生活了,唯有一餐飯,一碗湯,才可以保留自己作爲母親的安全感,在看着我們有滋有味地吃着她親手做的飯菜時,尋回母親的自信。每一餐飯,她都用心經營,精益求精,包括應對我的偏食,她將她一生的智慧和對子女的愛都融入到飯菜中去。

記得有一年母親節,早上一家人到酒樓飲茶,要結帳時,母親說:“這裡的東西也挺好吃。”其實對於子女來講,只有母親做的東西才是最好吃的吧?

(二零一零年六月七日《澳門日報‧適時識食》)

(二零一五年四月修改,獲首屆淮澳兩地“漂母杯”散文組三等獎)


Saturday, September 10, 2022

(金漆皮毛)新興“四大產業”

澳門日報圖片


 (金漆皮毛)新興“四大產業”

太 皮

    有網民諷刺,現在澳門有新興四大產業,分別是“走水”、“掘路”、“(外賣)車手”及“核酸(檢測)”,相信大部分澳門人看到這精彩的歸納,大概也會會心微笑。

    “走水”是灰色的,卻也明碼實價,自負盈虧;“掘路”已是特色,政府有資訊公開,算光明正大;“車手”是一份以勞力與人身安全換取生計的行業,對不少人來說貢獻甚大;至於“核酸(檢測)”,儘管日撩夜撩,這個行業卻總令人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神秘感,瀰漫着“不要問,只要信”的氣氛。

    在網上是很難找到本澳核酸機構的詳細資訊的,而作為一種涉及大量澳門人及外地勞工的大型機構,它們也似乎沒有公關部,沒作任何形象上的宣傳,又因為需求近乎鋼性,也不用打廣告。有一家新開業的核檢機構,甚至連最低限度的網頁也沒有。

    核檢採樣機構的檢測方式和流程,也是有關當局被記者問到時逐漸公佈的,要不是有人提出疑問,當初也不知核檢是十混一。也不管你十混一還是萬混一,有結果就好。然而,友人偏偏就“奶過嘢”, 他有一次要趕往內地辦事,前一天中午就做了核檢,等到第二天早上卻仍未出結果,想打去查詢,才知道不知怎樣聯絡,甚感徬徨,只有直接踩上總部求助,但見那裡已有大量遇到同樣問題的人在群聚鼓噪了。

    那次原來是有一批樣本因機器故障已失效,共一千多人受影響。要不是傳媒報道,那些完全沒有申訴渠道的居民真是“死得冤枉”。到如今,核酸預約頁面,仍是沒有任何聯絡方式提供。

    新開業的機構在採樣流程出新花樣,受檢者不用領一張紙條給採樣員貼在紙上,說更加方便。我看未必,皆因看着採樣員將紙條貼在十混一樣本單上,再將樣本單與浸了十個棉棒頭的樣本瓶捆在一起,心裡踏實得多。新的方法,總令人害怕不知何時又機器故障。(原載於2022年8月15日澳門日報)

真正的澳門新興四大產業

Wednesday, September 07, 2022

(金漆皮毛)《明日戰記》觀後






(金漆皮毛)《明日戰記》觀後

太 皮




論電影的特效水平,我認為古天樂主演及監製的《明日戰記》與韓國的《與神同行》很相似,兩者都以達到荷里活水平為賣點,同樣地,達到是達到了,與最頂尖的尚有明顯差距。這差距類似於足球界所說的“板凳深度”。《明日戰記》特效水平高,但沒有“板凳深度”,已經精銳盡出,沒有留手。不過,至少證明,後來居上的文化產業大國韓國做到的,香港也一樣做得到。香港人拍出這樣的電影,無論如何都是創舉。

猶記第一次看前導預告時那驚喜和難以置信的感覺,甚至以為那只是一個概念,難以實踐,想不到卻有成品出現。有人認為,《明日戰記》的特效不怎麼樣,我持相反意見。儘管未達到最頂級水平,但大部分場景都做到令人忘記在看視覺效果,而機械人流暢的動態場面,可媲美《變形金剛》真人版電影了。那隻蟑螂怪是整部電影中製作得最成功的,比起機甲更有睇頭。其實《明日戰記》的投資只是四億港元,與荷里活同類製作差了十個億,這個特效水平已物超所值了。

可惜的是,無論視覺效果多麼優秀,製作水平如何精良,都改變不了劇情平平無奇的硬傷。有人說,這電影表達的是特技,是麻甩情懷,但這只是為“撐”而“撐”。如此一部大製作,完全沒有懸念和轉折,可以用“匪夷所思”來形容。編劇劉浩良執導的《衝鋒車》和《除暴》我都看過,劇情的張力、奇峰突起和“扭橋”,在《明日戰記》中蕩然無存。當然,可以從張家輝角色與天幕的關係來找出喻意,只是不講求敘事手法,任何喻意都會打折扣。

電影甚至沒有打大佬情節,在解除了兩個背景和能力都交代不清的機械人刑天和窮奇所引起的危機後,主角來到天外植物潘朵拉的母體,毫不費力完成任務。我不是要看狗血淋頭的打鬥,但最少,在那個場景裡,可以發揮一下,例如蟑螂怪與潘朵拉的共生關係所帶來的兩難處境,又例與潘朵拉與人類的“對話”等,而不能單純將潘朵拉當成麥高芬。

最要吐糟的是,劇情早段安排執行任務的飛機燃料耗盡及尾段戰士的裝甲電源不足,來作為將主要人物逼入絕境的“轉折”,令人啼笑皆非。明知要執行任務,飛機的燃料竟不足以支撐沒有超出原定時間的運行?

作為商品,《明日戰記》是較高水平的,而作為藝術品,卻仍有好多可以改善的地方。現在看來,《明日戰記》只能作為現象,而不可能成為必看的經典。技術會不停更新換代,橋卻唔怕舊。若真拍續集的話,既然本傳已證明了製作團隊拍特效大片的能力,那麼,就該回到電影的基本,將故事說好。

Saturday, September 03, 2022

(金漆皮毛)鄉 · 家 · 關

澳門日報圖片


 (金漆皮毛)鄉 · 家 · 關

太 皮

    小時候聽老師說澳門與內地親近,皆因澳門有與內地陸路相連的關閘——拱北口岸,不似鄰埠,“回鄉”幾乎依靠交通工具,做甚麼事都得隔山買牛。後來我當然知道還有各種各樣原因,但陸路相連,步行往返,這種“地緣”因素,卻不容忽視。

    過了一個關,算是到了內地,到了廣東,或到了珠海,也可以說“回鄉”。以前澳門人用作通關往內地的證件叫“港澳居民回鄉證”,其實不少澳門人已無鄉可返,或不經常返鄉,仗着“回鄉”名義,北上食飯、買餸。

    這個“鄉”字,看來有點土氣,也易令人對內地的發展有所誤解,但也體現了情感維繫,至少對一部分人能產生感性的影響。後來“回鄉證”正名為“往來通行證”了,感情色彩給抹掉,只是坊間仍沿用“回鄉證”作為俗稱。

    澳門人興之所致地“回鄉”,像上個世紀的事了,現在過關得提前準備,最少有三個步驟:預約核檢、前往檢驗及提早轉粵康碼通關憑證。想起年少時到珠海浪蕩半天懷揣二十元,現在連核檢費也埋不了單。不過,也有例外,上周三珠澳突然宣佈通關,政府決定當日免費的核檢結果也能通關用。

    通關消息一出,青茂口岸連續兩日人流逼爆。可以不回鄉,但不能不回家。前往內地,對很多人來說,包括澳門居民和外地勞工,已非回鄉,而是回家,除了一些“鋌而走水”者外。

    消息公佈時,太太正在外面買東西,只見兩個外地僱員模樣的人互道喜訊,出現重見天日的表情,其中一個打電話,對那頭說:“乖女,爸爸今天回家,開唔開心?”喜不自勝,合不攏嘴。

    珠澳同城化說了好久,但這個同城掣肘於制度與文化,難以突破。由澳門前往珠海,仍會是“回鄉”、回家和過關的混合體,這也算是澳門特色吧?(原載於2022年8月8日澳門日報)

Wednesday, August 31, 2022

幕天席地一記者

Photo by Casey Horner on Unsplash


 幕天席地一記者

太皮

  在澳門做記者,可以好勤力,也可以好hea,不過,無論是勤力的還是hea的,大抵都是可愛的人。記者hea極,每日最少都有兩三單採訪要走,不管翻風落雨,都得準時出現在新聞現場;遇到重大事件或突發新聞,隨時由朝做到晚,回到公司還要在嘈雜的環境中將稿件嘔出來,苦過弟弟。也許,有些記者只將新聞素材拼貼一下就交貨,但更多記者不甘心流於平庸,務求盡善盡美,憑着對題材的深挖和提煉,寫出一篇有質素的報道來。

  本地的日報好像還沒有專題記者,大部分記者都得應付日常的靜態採訪工作,採訪與採訪之間,往往相隔一段或長或短的時間,這些時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實在不知用來做甚麼好,於是就衍生了記者特有的喝咖啡文化。喝咖啡也是記者攞料和行家增進感情的重要途徑,只有跟行家混熟了,對方有新聞線索才會分享給你,故此喝咖啡是(在澳門)成為一名成功記者的必由之路,有甚麼孤獨精採訪完從不一起喝咖啡的,我相信他的記者生涯一定不會成功。

  當然,也不是每次採訪的間隔都可以與行家把“啡”言歡。以前,我當記者時,也曾經歷過“去旅遊塔多過返屋企,見特首多過見老竇”的日子,有時採訪完一單新聞,距離下個採訪還有一兩小時,又找不到行家一起喝咖啡,實在不知做甚麼好,回家吧,一來一回已經夠鐘做下一單採訪了,到公司寫稿吧,估計未坐定就得外出;我曾試過帶一些書,打算在“垃圾時間”閱讀,卻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使自己專心的地方,於是騎着電單車在路上轉悠,終於捱到夠鐘採訪下一個活動了。

  有一段時間,新聞界新舊交替得好厲害,我行內朋友買少見少,沒太多機會與行家喝咖啡吹水,反而我消磨“垃圾時間”的技巧精進了,索性隨便找張長椅小睡,吸收日月精華,大潭山公園和筷子基北灣休憩區等處,都有我到此一睡的痕跡。記得有個傍晚,我在大潭山公園上美美的睡了一覺,模糊中見到一些燕子在天上飛來飛去,不知那燕子是真是假,還是我錯將其它鳥兒當成燕子了,只因印象中,上世紀九十年代之後,就不曾見過澳門有燕子出現。

(二零一四年一月二十日)


Saturday, August 27, 2022

(金漆皮毛)抗疫疲勞

 

Photo by Ayo Ogunseinde on Unsplash

(金漆皮毛)抗疫疲勞

太 皮

    賭場除了靠屬於真理的概率和不能違抗的人性來贏錢外,“疲勞”也是致勝關鍵之一。曾有澳門博彩學者研究賭客的行為模式,指出賭客的最後幾注與之前的注碼相比,數額往往高出不少,皆因他們賭到疲累,抱着“盡地一煲”的心態下注,贏了,捧着高額彩金得勝而歸,而輸光了也沒有再賭餘地。賭到天昏地暗後的最後幾注,當然是輸多贏少了,疲勞已影響賭客的判斷力和自控力。贏賭場等於贏真理、贏人性、贏肉體限制,自然有點難度。

    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時間也有限。時間管理的要義是不做不必要的事情,或花錢僱人辦事,但有一些需要力量的情況,卻不一定可花錢解決。凱利 · 麥格尼格爾的《自控力》一書,就提到了自控力也會像肌肉一樣有局限。她引述一些研究,指出每個看似無關痛癢的行為,例如在糟糕的路況中上下班或等無聊的會議結束,也在耗用我們的意志力,每次使用之後,大腦的自控力系統活躍程度就會降低,從而影響日常的決定。

    當然,意志力和肌肉一樣可以鍛煉,但也會有鬆懈的時候。自六月十八日疫情爆發以來,澳門人活在各種限制和要求之中,作為一個良好公民,我自然積極配合。然而,當一次又一次獲悉各項管制措施又再延長,當刻的精神總是感到萎靡不振。

    一個人的意志力有限,當你大腦的精力用來計算着幾時去做核酸、擔憂着忘記上傳抗原的結果,又或時刻打開手機掃碼,大腦的能量正逐漸消減,餘下的力量可能連工作上的決定也會出錯,遑論有餘裕去產生創造性成果。

    當人們的精力消耗在各種規規條條中,有一些原本可以依靠意志力控制的事情,例如不做壞事、不傷害自己、遵守交通規則,乃至與伴侶家人保持良好關係等,都會受到影響。

    我城也許只是一把爛斧頭,我不會謊稱是一把金斧。只願疫情退卻,生活回復正常。(原載2022年8月1日澳門日報)

Wednesday, August 24, 2022

(金漆皮毛)窮山惡水出騙徒

 

當年在吳哥窟旅遊時拍的吳哥的微笑


(金漆皮毛)窮山惡水出騙徒

太 皮


    我一直關注詐騙新聞,第一時間掌握騙徒最新的手法和套路。聽到報道說某受害者被騙了多少多少錢,同情之餘,有時也不禁暗自嘲笑,甚至羨慕騙徒不費吹灰之力就賺到自己幾年乃至幾百年才賺到的錢。當然,這也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對於騙徒和騙局,我是十分厭惡的。

    儘管我飽看詐騙新聞,但當我接觸騙徒時,竟也試過有一瞬間信以為真的感受。接到普通話的“衛生局客戶服務部”來電,臉書上有美女加我好友,甚至看到網民分享騙子按劇本寫的“機翻”中文對話時,由於想像力和情感豐富,我都有點想去相信的衝動。我被這衝動嚇一跳,也有點理解人們為何會受騙了。

    近日有關青年男女被騙去柬埔寨等東南亞國家的新聞沸沸揚揚,先是由台灣爆出,後來又報道香港澳門原來也有人被騙去,他們被人以虐待及禁錮的方式,逼令從事“殺豬盤”詐騙工作。我才知道,每一個成功的騙子背後,原來都有一個暴力集團。

    缺乏自信心,自我感覺低下,或正處於人生低谷者,特別容易受騙,而想像力豐富和感性的右腦人相信也是騙徒目標。部分被騙去的人,大抵就有上述條件,幻想人生迎來轉機,幻想一朝發達,幻想被帥哥美女看中。

    澳門居民收入中位數為兩萬元,卻有人妄想到人均月薪二百美元(中位數也許更低)的柬埔寨去發財,作為澳門人應該清楚,除了“撈偏”,不可能賺到比正常人多幾十倍的人工。不是說澳門人不要往外闖,但如果想賺高工資,應去經濟更發達的地方;若想去貧窮落後的地方體驗,則要抱着扶貧的心態,而非異想天開賺大錢,除非帶着資本做生意。

    有謂“窮山惡水出刁民”,貧窮與落後是一對孿生兄弟,與罪惡又密不可分。用只要識中文就能獲取的高薪厚職,邀約你去貧窮落後的地方工作,真的應該冷靜思考一下:自己做了甚麼好事,值得如此好報。(原載於2022年8月22日澳門日報)


Saturday, July 30, 2022

(金漆皮毛) “疫埠”

Credit:Photo by Mat Napo on Unsplash


“疫埠”

太皮


由於成長背景關係,窮人思維影響,從小到大,我對澳門的發展總是莫名其妙地悲觀。

那年,當一個十幾萬元的住宅單位一下子升到五六十萬時,我就想人們一定瘋了,澳門樓怎值此價?結果升到五六百萬元。錢除了是給有投資頭腦的人賺,也是給樂觀或沒有刻板印象的人賺的。

過去,兩岸未三通,澳門曾是台灣人到內地必由之路之一,後來兩岸關係破冰,開始討論包機“直航”,由於認識狹隘,我竟憂心忡忡起來。那時魚貨仍在沙梨頭海邊街起卸,有一幕印象深刻:嗅着魚腥,看到那破爛路面,我以為澳門要末日了。以致我當記者時第一條在記者會上提問特首的問題,就是如何改善市容。其回答:以工代賑。

又如,在我成長過程中,未見過澳門有商場是能夠興旺起來的(除新八佰伴),不少都是開張時旺一陣,爾後半死不活。在另一記者會現場聽到威尼斯人宣佈其零售業發展大計,我差點要為那美國其中一位最富有的人產生憐憫之心。想不到,購物中心竟超額成功,十多年來人氣不減。這是悲觀的我沒法想象的。

過去十多二十年的經濟發展,令部分澳人麻醉。作為老實的打工人,我實在搞不懂人們的財富如何累積,怎麼千多萬元的樓總是有價有市,待價而沽?我十分費解,到底那些開着數百萬元豪車,每天喝着萬多元紅酒,鋸着幾千元牛扒的人(這些人不為少數)到底甚麼來頭、錢從何來?

這些年來澳門也不是沒遇上經濟波動,卻很快就扭轉局面。當年,因澳門登革熱爆發,被鄰埠宣佈為疫埠,如今,新冠病毒未清零,禁制措施仍繁,儼然自認“疫埠”矣。社會瀰漫悲觀氣氛,而我的悲觀是“錨定”的,自然無可避免。只是,面對大潮流,澳門這“小不點”又有甚麼自主空間呢?隨遇而安吧!澳門過去那麼窮,還不是照樣活下去?


Wednesday, July 27, 2022

(金漆皮毛)無限之戰?

Credit: Photo by Ivan Slade on Unsplash


無限之戰?

太皮

    在電影《復仇者聯盟3無限之戰》中,滅霸集齊五粒無限寶石,彈指一響,將全宇宙的生命抹去一半。親人好友化成飛灰,人際關係分崩離析,英雄憔悴。到第四集《終局之戰》,超級英雄扭轉局面,殲滅滅霸,將消失的生命帶回凡間,然而,相隔已是五年,所造成的傷害無法挽回。

    我常將新冠疫情聯繫到上述《復仇者聯盟》的故事,新冠病毒,就是我們這個時空上的滅霸。人類雖然沒有被消滅一半,但因疫情而被抹煞的光陰、而受影響的人生,在某些地方,其嚴重性堪比滅霸的彈指。

    兩年前,我擔憂新冠疫情真會像“復聯”一樣,一搞就搞足五年,但現在反倒希望只是搞五年而已——已捱過一半,差不多到頭了,不管還有幾多公里,咬緊牙關捱下去。然而,看到消息說上海核酸產業園即將動工,中外有官員因核酸檢測收受利益,澳門更有言論指未來會有更多核檢需求……我的心一沉:兩年半之後,我們還會戴着口罩像填鴨一樣排隊做檢測嗎?到底何時才可除下那殘害環境的口罩?

    病毒不但是生理的,也是心理的。不要說地球上已分為“共存”與“清零”兩大“陣營”,就單一地區而言,人們為防疫措施爭拗不休,各自以不同的利益立場互相指責,戾氣籠罩一些人的心靈。在非常時期,本來被鼓勵的健康運動變成犯罪;本來吃飯喝水天經地義,也要遭受批鬥。狗的大小二便,成為居民的矛盾。

    我有時幻想,限制流動,戴口罩和保持距離,反而難使病毒消滅。病毒既然是一種“活物”,在其擴散過程中或可遇到“天敵”,又或人們可找到類似種牛痘絕天花的方式也未可知。當然,這只是非關科學一廂情願的幻想,如果病毒如此容易屈服,就不會每年仍有那麼多人死於愛滋和霍亂,也不會讓痲瘋繼續存在。

    像幻想中六合彩一樣,我竟幻想着有不用戴口罩,不用做核檢的一天!

(原載於2022年7月18日澳門日報)